“两个月,两个月可以吗?”王京像是见到了救星,连忙双手合十,朝他作了好几个揖。“一个月,不能再久。”游子意伸出一根食指。“好,好。那就一个月。”王京连连点头。游子意夺过他手里的钱夹,把他的身份证取了出来,然后又从病房找了张白纸。“立下字据,按个手印。”游子意把笔丢给他,转头说,“老刘,拿手机录个像。”老刘连连点头,站在一旁打开了手机摄像头。嘀嗒一声后开始了录制。王京只能颤抖着拿起那支笔,写下了字据。写完后就递给了游子意。游子意啧了一声:“让你按个手印,聋了?!”王京声音微弱:“我没有印泥……”“用自己的手指,还要我教你?!”游子意瞥了他一眼,像看弱智。王京只能颤颤巍巍地用牙齿咬破拇指,用鲜血按下了一个指印。游子意满意地拿起那张字据,用食指掸了掸:“白纸黑字,一个月后见。”话音刚落,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护士似乎听到了这间病房的动静,过来查看。“这里怎么这么多人啊?!一次探望最多两个人,其余人赶紧走!”护士用指关节敲了敲门板,下了逐客令。老刘见任务完成了,笑得一脸得意,像个年迈的老将军,抬手就押着王京出了病房:“不打扰你们休息了。人我继续盯着。”游子意见两人走后,回头问谢东城:“他不会再跑了吧?”谢东城倒是很坚定地摇摇头:“不会,老刘看人看得可死了。”护士离开以后,游子意才想起来问:“这个老刘到底怎么认识的王京?”说实话,游子意对这个老刘印象不算太好。那时候下大雪,说不能送货上门,逼着他们开着小面包去提货,显然是跟他们在耍无赖,说是个老油子也不为过。怎么会过了几个月,就跟换了个人一样?谢东城给他拖过椅子,看着他坐下后,才开始解释:“你走之后,我有天遇到过他一次,他自从摔了尾椎骨以后,家里也不让他管食行了。我跟他说了这件事之后,他说当时要不是我,他可能要冻死在雪地里了,说什么都要去帮我抓王京。”游子意噗地笑出了声。不过他的疑惑还未得到解答:“他要怎么抓?他也不认识王京。”“我也是听他说了才知道。老刘是混社会出身,在这片混了几十年了。认识的人很多。”“啧,难怪当时对我们那么不讲理。”游子意一想到冒着大雪,借小面包出去提货,还是一肚子的火。“一开始他确实也找不到,后来过了好几天,他找到我说,他早年认识一个人叫王煜华,跟我说的王京的样貌很像,之前也是做名酒生意的。然后老刘多方打听,才知道他不是北市本地人,而是临市的。”游子意这才明白,为什么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根本就不在城里呆着。“他说王煜华原先确实做的是正经生意,开了好几家酒行。后来不知道怎么家道中落了,才换了个城市当起了流动的酒贩子。这回估计是想要一笔快钱,才骗了人……”游子意嘁了一声,家道中落就是干这种勾当的理由了?“不过,这老刘是怎么找到他人的?”“他有眼线说看到王煜华回了老老刘上周就连夜跟过去了。他每天就在人家门口躺着……”“躺着?!”“他之前不是尾椎摔了么,恢复好之后腿脚还是有点不灵便。他说自己找了块木板,躺在他家门口。”游子意听完只觉得自己做人还是太文明了,素质有待降低。“他就不怕王京不在家?”“三十万,王京也不能为了这么些钱就逃出国,早晚会回来一趟。而且,他家还有个老太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谢东城解释完接着说:“老刘不分白天黑夜,吃喝拉撒都在那附近。他料王京不敢报警,不出门他就在街坊里散播他的丑事,搞得无数老街坊一起来砸他家门投诉,闹得沸沸扬扬。估计这次是实在把王京烦死了……”游子意大为震惊,叹为观止,真是恶人还需恶人磨。“你怎么早不跟我说呢?”他听谢东城说得绘声绘色,应该是早就知道了。谢东城却摇摇头:“人一直没抓到,而且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还上钱,早告诉你了,容易希望落空。”游子意一想也是。谢东城对这个结果也没把握,不然也不会急急忙忙去把房子抵押了。“不过他为什么愿意做这些?这些事很费时间。”游子意知道找人很麻烦,即便谢东城对他有恩,也不至于天天这么上心去找人抓人。谢东城叹了口气:“他上次出院之后,原本家里的儿女还照顾照顾他。后来日子长了,就开始嫌弃他没用,怪他让家里凭空少了个劳动力。这边的家庭都这样,多张嘴吃饭就会少双手干活。在家里呆久了,他可能有点抑郁……”谢东城能理解老刘的不安。他到吴叔家里的愿望还有效吗(2w海星加更)第二日一大早,谢东城就办好了出院手续,忙不迭带着行李离开了医院。游子意白天去了趟店里,处理了好些遗留的事,又跟这个月的合作伙伴打了个长电话,沟通了下采购清单的问题。小柳见他回来了,比谁都高兴,连忙让老赵做了几个好菜。直到傍晚吃完了饭,他才打车去了方家园。他的行李还在谢东城家里放着,而那边新租的房子还空空荡荡,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等游子意抵达五楼敲响506房门时,谢东城很快就给他开了门。谢东城对他的到来原因心知肚明。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问:“吃过晚饭了吗?”“在店里吃了点了。”游子意回答完,径直往卧室走去。谢东城跟了进来,站在门边。游子意推开卧室门后,往里扫视了一圈。床铺很干净,维持着他离开时那天的样子,甚至连床头的物件都原样摆放在那里,没有一点动过的痕迹。他走之后,谢东城并没有睡进卧室来。游子意又出去,从阳台找了个箱子拿进了卧室,把床头的那些小物件放了进去,一样一样地码好,然后又找到一个透明胶带把箱子口封上。卧室的床尾摆着一张小桌子,游子意并不常用。桌子上面一直扣着一个相框,游子意也从来没翻开看过。他在旁边整理自己的东西,腿不小心碰到了桌角。那个相框应声掉落。谢东城连忙一个跨步过来接住了相框,这才没有砸碎。谢东城把那相框重新放到了桌上,正面朝外。游子意第一次见这个相框里的照片,是一个中年男人领着一个小男孩站在公园前。那个公园他隐约有些印象,应该是老城区的一家植物园,不过多年前就已经搬迁关门了。那个小男孩他一眼认了出来,是小时候的谢东城。他也理着短短的寸头,眼珠子黑幽幽的。“这是谁?”他指着旁边那个中年男人问道,“你爸爸吗?”谢东城摇摇头:“是吴叔。”游子意对吴叔这个称呼有些印象,曾经小柳无意提到过一嘴。谢东城把那个相框推到了桌子最里面靠墙的位置。游子意看着这张照片:“他是你的……”谢东城:“养父。”游子意一愣。他以前只是奇怪为什么谢东城很少提到自己的家人,还是第一次听说他有养父。“你的亲生父母呢?”他回头看谢东城。谢东城却回避他的目光。片刻的沉默后,谢东城开口说了话:“要不要下楼走走?”游子意对他突然的约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拒绝:“行。”夕阳已经熄火,天边从粉紫变成了趋近于黑色的深蓝。天热起来以后,小区里的野猫只有天黑才出来纳凉,成群结队地躺在水泥地上。方家园没什么物业管理,晚上也没有自动亮起的路灯,单元楼前的小路显得有些昏暗。谢东城走在前面,游子意跟在他身后。谢东城走到一张长椅旁停下了脚步,弯腰用左手掸了掸椅子上的灰尘:“坐一会儿吗?”游子意先一步坐下。谢东城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坐到了他的左边。谢东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抽出一支后叼在嘴唇之间,然后又拿出了打火机,用左手按下打火机。噌的一下,这个昏暗的角落里亮起了一簇金黄的火苗。晚风吹拂,这点来之不易的火苗摇摇晃晃。谢东城花了些时间才把烟彻底点燃。“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游子意对他的动作有些讶异。他记得谢东城以前没有抽烟的习惯,第一次陪自己抽雪茄还差点呛到肺。谢东城的手指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很快把打火机收回了口袋:“……就最近。”或许是为了缓解尴尬,他把烟盒递到了游子意眼前:“来一根吗?”只是两秒后,他又缩回了手:“算了,比你的雪茄差远了。”游子意却伸手夺了过来,从里面抽出一支来。“来个火。”游子意咬着烟屁股,朝他勾了下手指。谢东城又重新摸出打火机来,嚓地一声点火,结果就这么点了好几下,打火机愣是没有打出一点火星子。谢东城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没气儿了。”游子意没有理会,直接叼着烟凑了过来,用自己干燥的烟头靠近谢东城那支已经点燃的烟。昏暗的天光下,谢东城垂眼就能看到游子意近在咫尺的脸。两只烟头碰在一起,若隐若现的火苗在两人之间传递。游子意的睫毛低垂,脸颊感受着微弱的火苗温度。十几秒后,游子意的烟才终于点着了。他心满意足地抬起头笑了下,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再次印在他的瞳孔里。谢东城的心脏猛地一收紧,感觉好像回到了陪着游子意在郊外高地看烟花的除夕。游子意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缓慢地吐出一阵白色的烟雾。他把烟蒂夹在手指之间,继续方才的话题:“那个吴叔人呢?”谢东城顿了两秒:“去世了三年多了。这套方家园的小房子以前就是他的。”游子意想起了什么,转眼问他:“所以你那时候跟我说遇到点困难,是这个事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