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自己是在“试用期”,但宋淮心知肚明,他现在和陆怿忱之间的关系其实很难界定。说情人不像情人,说炮友不像炮友的。他知道陆怿忱在外面花惯了,一时间安定不下来也是必然的,但好就好在自己有的是耐心,大可以就这么一辈子跟陆怿忱慢慢耗下去。“不知道。”宋淮这么想着,扶上后颈扭了扭脖子叹口气,之后目光不经意间往那塞着润滑剂的抽屉里瞟了一眼,半开玩笑似地对着容凡来了一句:“可能是嫌我总不带套,我们俩那方面不怎么和谐吧。”宋淮这人有时候也挺没正形的,话随口这么一说,也丝毫不考虑会给容凡这刚入门的小雏鸡造成什么误导。直到晚上把他们几个人送走后,容凡躺在床上,还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做的时候,下面那个,也需要带套吗?怎么从来就没听人说过还有这方面的讲究呢?傅温礼洗完澡出来就看见他趴在枕头上捧着个手机在屏幕上敲敲打打的,走过去瞄了一眼,问他在干嘛。容凡手上动作没听,头也不回认真道:“查东西呢。”“查什么?”傅温礼解了浴袍,只剩下条棉制睡裤松松夸夸挂在精瘦的腰身上。他躺到容凡身边后从人手中一把抽出了手机,不由分说,一个颠倒就把人压在了身下。傅温礼在情事上算不得多有经验,但他精通心理学。事前的亲吻总是不紧不慢的,一寸一寸慢慢磨着,非得叫容凡自己难耐地受不了了,主动抬腿勾上来,才肯进入正题。然而今天的容凡明显不在状态,眼神总是飘忽不定的,回应的时候也不太专心。傅温礼停下来,替人把衣服拉好,问他究竟是遇到什么事了。容凡翻身趴在傅温礼胸口上,把自己下午跟宋淮的谈话内容跟人面前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那样子,颇有点神秘兮兮的,还有点八卦:“原来陆怿忱这么讲究啊,还要求宋淮必须要带避孕套。”傅温礼对于别人床上那点事不敢兴趣,但也搞不明白,这不是很正常?有什么好奇怪的……被扰了兴致,他正了正身子,眉宇间有些不悦地淡淡道:“有什么问题么?”结果容凡一句话,乐得他当时就没憋住,吭哧一声笑了出来。容凡:“宋淮都要戴了,我为什么不用啊?”“可以陪你久一点”医院那边配型手术的时间定下来了,虽然难度不大,但是前期要准备的工作却是一样都不能少。除了要抽血检查外,还要做心电图、彩超来判断供体的血管条件、以及与受供者体内相匹配的抗原数量。配型当天早上禁食禁水,待检查完毕后,同样也需要休息几天时间好好静养。结果是在一周后出来的,傅温礼在医院安插了人手,甚至比容家还要早半个小时拿到检测报告的复印件。虽然提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必要的时候干预一下检查结果,但是在得知容凡本身就不符合要求、无法成为容嘉鑫肾移植手术供体的那一刻,傅温礼眉间舒展、闭着眼长长呼了一口气,靠回到办公椅的靠背上,悬着的一颗心也终是放了下来。助理颔首立于桌边,将医院当时的情景原原本本在傅温礼面前描述了一遍。据说容向哲得知结果后看上去倒是很平静,但容嘉鑫的妈妈却因为受了过度的刺激,当场晕倒在病房里。助理关上门离开后,傅温礼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容凡。容凡最近一边休养一边在家上着网课,剩余的大多数时间都是躺在床上睡觉,傅温礼把信息发出去后就将手机撂回到桌上,拿着手头的文件去了会议室。可时间一晃直到了下午,手机界面上却依旧是干干净净的。傅温礼推掉了一个饭局,晚上特地早早回了家,想着陪容凡一起。小崽子的情绪看上去没有太大波动,只说自己在家饱饱睡了一天,现在头昏脑涨感觉有点闷。傅温礼放下饭碗后到楼上给他找了件夏季的防风外套,之后把人带到了别墅区北面湖边的花园溜达溜达。两人手牵着手、慢慢悠悠穿过了蜿蜒的林荫石板路。湖边因为常年有郁郁葱葱的绿植覆盖遮挡,故而气温要比其他地方低上两度。傅温礼停下来,替容凡将外套的拉链拉直最顶,之后看着人找到一处拴着绳索的秋千长椅,悠闲地坐了下来。容凡起初是让傅温礼站在后面推着他,后来一个人荡得无聊了,就拉着傅温礼跟自己一起坐着。容凡歪着脑袋,身子倾斜将头靠在了傅温礼的肩膀上,眼神木木地盯着前方安静了许久,才突然轻声开口道:“你说容嘉鑫他……会死吗?”傅温礼侧了侧身,将容凡放在膝盖上的手包裹在掌心里,目视前方平静的湖面,眼中闪着幽光:“这种事情,不是你我能决定得了的。”他道:“人的生死各有命,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即使容嘉鑫的生命可能会永远停留在某一刻,但活着的人还是要朝前看、继续往前走,你说对吧?”道理容凡都明白,他其实也没有多伤心,只是因着容嘉鑫患病这件事突然就体会到了生命的脆弱,人活在这世上、一生时光有多么的短暂。想得多了,难免生出几分惆怅与伤感。他抬手箍紧了傅温礼的胳膊,后来觉得挨得不够近,又换了个姿势搂住傅温礼的腰:“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死的对吧……”容凡说着音量逐渐弱了下去:“甚至你可能还要比我早一点。”在容凡一贯的认知里,年龄加著在傅温礼身上的,是自己所不具备的稳重与成熟。这个男人得到了上天的垂怜与眷顾,尽管比自己多走了十二年的路,但时光仿佛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直到此时此刻,容凡才恍然觉察,原来年龄的差距真的可以成为横跨在两人之间、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容凡垂着眸子,语气始终蔫蔫的:“以前经常在电视上看见一对老爷爷老奶奶牵着手出去买菜、拿着退休金去环球旅行。当时不觉得有多羡慕,可现在想想,等我60岁的时候,你都已经72了,我70岁的时候,你都82了。”容凡原本想说到那个时候傅温礼都不一定走得动路了,可谁知傅温礼所想到的竟是比现实还要残酷上许多。“82岁。”他嘴里喃喃地说着,突然淡笑了一声:“估计没多少人能熬到这个岁数。”他这边话音落地,容凡下一秒却直起了身子,在他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你能不能别自己咒自己啊!”“我说的是事实。”傅温礼揉着痛处无奈失笑。看着容凡逐渐黯下去的目光,傅温礼心中不由得跟着一揪。人都是短短这一辈子,对于超出能力掌控范围的生死之事,他原本是很看得开的。可现在有了容凡,有了牵绊,傅温礼时常感叹,自己竟也开始贪恋这个光怪陆离的尘世。怔忪间,他揽过容凡瘦弱的肩膀沉声开口道:“我没有办法向你承诺你70岁的时候我还会陪在你身边,但我能保证,会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健康作息加强锻炼。”他一边说着一边顿了顿,之后郑重其事道:“争取尽我最大的努力,可以陪你久一点。”即使经历过再激烈的狂风暴雨,在天边第一抹朝阳升起之时,湖面浪息,一切终是要回归平静。经过短暂的休整,容凡很快便恢复了在学校正常的生活作息。与傅温礼之间,两人谁也没有再提起与容嘉鑫有关的任何事情。倒不是刻意回避这个话题,只因结果确不是人为所能控制的,便没有必要再为此耗费过多的心思。况且,容家人现在最不需要的,恐怕就是他们的关心与同情。有司机定时定点在校门口接送着,容凡每天下课后还是会回家。由于之前一段时间的耽误了不少工作,傅温礼办公桌上的文件越积越多,即使已经压缩了大量的休息时间,也连着好几个周末没有好好陪过容凡了。容凡也是到现在才愿意相信,他之前连着几天不回家或者早出晚归致使两人碰不上面,确不是为了躲着自己而特意寻的借口,他是真的很忙。周五下午放学以后,容凡回宿舍收拾了一些东西,之后给傅温礼去了一通电话。原本是想着周末了,问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去下个馆子逛个街之类的,毕竟从确定关系到现在,两人还没有正儿八经约会过一次。结果说话间隙,电话那头时不时就传过来助理敲门、在旁汇报工作的声响,被打断几次后,容凡霎时致趣全无,在话筒里跟人怏怏敷衍了几句,便要挂电话。傅温礼听出了他情绪上的不对,将办公室里的人都支了出去,对着电话轻声细语解释了好一会儿才把人哄好。他向容凡承诺,说是等明后天事情忙得差不多了,下周开始就可以空出来许多时间陪着他。到时候他想去哪想做什么都可以,只是今晚自己这边确实脱不开身,让他回家先好好把饭吃了,晚上也不要多等,困了就先睡,空调记得开定时,切记不可以整夜对着床头吹。电话挂断之后,容凡在宿舍床边坐了一会儿,提着包刚准备出门,结果和从外面回来的宋淮正好碰上。自从上次的“避孕套”事件闹过笑话以后,经过傅温礼的耐心科普,宋淮现在在容凡心目中的形象突然就变得伟岸了起来。他看宋淮手上掂着一个塑料袋,下意识完了身子抬手去接,之后才发现里面装的竟然全都是啤酒。宋淮说是小炜一会儿要过来,趁周五宿管查得不严,外卖点几个凉菜可以边吃边打游戏,问他要不要一起。容凡原本是要回家的,可经对方一提醒这才想起来,前一阵子事赶事忙得晕头转向的,倒是把小炜这一茬给忽略了。容凡心里记挂着人家当初照顾自己的恩情,一直想着还回去,即使对方不需要他这边特意做些什么,至少也得跟人当面好好道个谢。容凡撂下包,当即拍了拍胸脯说今晚由他来请客,拿出手机又点了好些饮料和零食,还多叫了三份水果切,到小炜进门的时候,宿舍桌子上已经被各种各样的食物占据得满满当当的。酒店最近要兼并的风声传了出去,傅温礼今晚两三点趁着收尾的时候要盯一会儿盘,才好进行下一步决策。8点多助理给今晚加班的所有人订了宵夜,顺便给傅温礼也送过来一份。陆怿忱是跟着助理身后同时进门的,今晚本身没他什么事,平时还没下班就随时准备开溜的主,今天这个时间点还出现在公司,实在是叫人有些匪夷所思。傅温礼手头整理着几份文件,抽空抬头瞟了他一眼:“大晚上的不回家,陪着我义务加班来了?”“屁。”陆怿忱扭了扭脖子,在沙发上坐下来:“老子是嫌回家太无聊,来看着你加班找点乐子。”“无聊了让那姓宋的小子陪你。”傅温礼说罢将手中的钢笔转了出来,在一页纸上利落签下了大名:“别在这儿烦我,忙着呢。”“他今晚没时间。”陆怿忱头枕在沙发靠背上哀叹一声,面对着天花板:“说是发小来学校找他,刚好拉着小容凡三个人一起在宿舍喝酒打游戏呢。”听见“喝酒”两个字,傅温礼笔下的动作顿了顿,但很快,他的关注点就落在了另一件事上。“发小?”一道凌厉的视线朝着陆怿忱射了过来。他坐起身“嗯”了一声,之后想了想,道:“你应该也认识吧,就外环奶茶店,之前收留容凡那男孩。”陆怿忱话音落地,“啪嗒”,随即便听到了一声笔盖被合上的脆响。傅温礼敛着神色,眉眼间的情绪难辨,沉默了半晌之后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陆怿忱看他手里拿着车钥匙像是要出门,也跟着站起来问道:“你这是干嘛去?”傅温礼懒得跟他多解释,淡淡回了一句:“出去一趟。”说完朝电脑的方向给人一个眼神示意:“你替我在这儿盯着。”陆怿忱现在挺后悔,自己下班不赶紧走,干嘛还要贱兮兮地非要来这儿转上一圈。但老板既然已经发话了,他这头也没法拒绝,只能不情不愿“哦”了一声,追着人屁股后头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