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咋跟爹问一样的话,我回来看你啊,一听说你怀孕了,我立马就回来了。”万玲拍了万元一巴掌,她这还早呢,用不着这么着急。服装店的事情,在电话里讲不清楚,家里人只知道一些。万元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其实就是给人打工,虽然人家容姐大方,说是跟我一人一半,但是房租啥的,都是她一个人承担,等到房租啥的我也能出钱,那才算是一人一半呢。”只要万元在外面脚踏实地,万福安心里就高兴,“你好好干就行,别让人家失望,怎么没看到金民那小子?他没跟你一块儿回来?”说起金民,万元心情复杂,胡乱敷衍了过去,又不动声色岔开话题,“姐,我给我外甥买了点儿小孩穿的衣裳。”“还在肚子里,你着啥急啊。”万玲打开地上的袋子一看,全是粉粉嫩嫩的一看就是女孩的衣裳,她觉得好笑,“你咋就知道是女孩啊?”“我就喜欢女孩,我姐夫总不会这么没觉悟非要男孩吧,再说了小孩小,男孩也能穿。”买的时候万元只觉得女孩的衣服好看。姐姐笑了笑,“你还没去看过缙云吧,他这会儿在学校,要不爹你去把奶接过来,让万元也把缙云接来,晚上就在我家吃饭。”万元一听,立马替许缙云答应了,也不等学校放学,这会儿就想去看看。小学离姐姐家不远,一两分钟的路程,万元没着急进去,趴在墙头张望了一阵。这会儿正是下课时间,学校统共没几个学生,都在操场上玩耍。“人呢?”万元看了半天也没看到许缙云的人影,他正想跳下来进去找人,听见有小孩喊了一声“许老师”。万元顺着小孩的方向看了过去,许缙云的轮椅先进入了他的视线,两本课本放在了许缙云的膝头,他说话没什么情绪,“马上上课了,都进教室吧。”哟,还挺有老师样的。眼看着小孩争先恐后地往教室里钻,万元有点忍不住了,他抿了抿嘴唇,脑抽了似的吹了个口哨。听到口哨声时许缙云眉头都拧紧了,能做出吹口哨这么轻佻动作的人,不是混混就是无赖。许缙云有些不耐烦地回头,他瞳孔一亮,墙上的人有些眼熟,万元。万元笑得有些爽朗,好像自己头一次看到许缙云时,也冲人吹口哨来着。学校没有上课铃,都是门口的老头定时敲钟,他拿着锣出来刚敲一下,见着许缙云在教室门口迟迟不肯进去,还望着院墙的方向。老头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见着墙上趴了个人,“你干呢万元!”不管万元来干啥,趴在院墙上影响总是不好的,老头想把他吆喝下去。万元知道许缙云还要上课,也很识趣,冲许缙云抬一下下巴,示意许缙云赶紧进去上课,便从墙上跳了下来。老头见许缙云还在原地,怕他觉得自己的工作失职,连忙解释道:“许老师,你还得上课吧,我看着呢。”许缙云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跟着飞走了,万元咋回来了?啥时候又走?是不是看自己一眼了又得离开了?是不是等到下课他就看不到万元的人影了?忽然,一道影子映在了校门口的空地上,那道影子来回晃了晃,一记嘹亮的口哨声划破下午的寂静,许缙云知道万元没走,他这才安下心来。“辛苦了。”说完,许缙云恋恋不舍地进了教室。过了晌午,日头还这么大,万元贴着墙壁,偷摸着往学校里头看了一眼,刚好看到许缙云进教室,他揣着裤兜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要说等待时间是最无趣的,可万元破天荒的能耐着性子,就是苦了他头顶的这棵树,树干上硬是被他用石头刻了好几个花朵的形状。幸好四十来分钟并不算长,听到老头在学校里头敲锣,终于到了放学的时间,树也得救,万元将手上的石头一扔,忙不迭地跑向了学校。万元比放学回家的学生还急,在学校门口路被学生挡住了去路,隔着这一小撮人,他看到了在教室门口张望的许缙云,他拨开这些小萝卜,直奔许缙云跟前。“许老师。”万元学着别人的样子,头一次这么称呼许缙云,可是他的语气和表情都略带揶揄。可许缙云哪儿会生他的气,脸上的笑容有些害羞,“别这么叫我,你怎么回来了?”万元在许缙云面前蹲下,“我姐怀孕了,回来看看,要是不回来,还看不到你当老师的样子。”真好,能看到万元真好,只是万元刚回来,自己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开始为后面的分别而感到难过。“待多久?什么时候走?”时间上还算自由,可做生意的哪儿有经常关门的道理,“待个两三天吧。”只有两三天,许缙云在心里劝自己别太贪心,两三天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怎么还嫌少呢。“学生都回家了,你呢?”万元捏着许缙云的大腿,想看看许缙云有没有好好长肉,“不是说胡婶现在负责你上下学吗?”因为许缙云在准备考试,学校供晚饭,在学校看书也方便,应他的要求,现在胡婶都是吃过晚饭后,才来学校接他。万元不知情,以为胡婶还是没把许缙云的事情放在心上,心里对胡婶的印象又差了一分,果然还是不可靠,果然还是没把许缙云当回事。许缙云人精似的,知道万元误会了也不解释,还轻声道:“时间还早。”时间还早?下学不来接,回家也赶不上吃饭,真够可怜的。万元起身走到许缙云身后,“没事,今天你跟着哥走,去我姐家吃饭,不用胡婶送了,晚上我送你。”晚上到点儿,胡婶按时来接人,学校哪儿还有许缙云的人,她在宿舍和教室都找了个遍,“奇了怪了,人呢?”也就是老头散完步回来撞见她,“许老师跟着万元走啦,没跟你说啊?”“谁说啊?不用接也不知道说一声!”胡婶一肚子气,“万元这小子啥时候回来的?”她哪儿知道此时的万元正推着许缙云上饭桌,准备吃晚饭呢。好不容易等到万元回来,一家人难得团聚,张洵还专程去街上打了一小壶酒,除了万玲,连奶奶都倒上了一小杯。酒精刺激着大脑,两口酒下肚,席间的气氛活跃了起来,大家都好奇万元在县城跟人合伙开的服装店。说到金民时,万元停顿了一下,“金民最近倒是安生了,就是不知道在干啥,不肯老实找个地方干活,整天游手好闲的。”“金民这娃是看了花花世界,心野了,他家里的老娘妹妹都不管了?”万福安是看着金民长大的,叮嘱万元,“你还是得看在金民娘的份上,好好敲打敲打金民。”一听这话,许缙云有些话全咽回了肚子里,毕竟万元和金民从小一起长大,连老万叔都挂念着金民,自己总不能让万元彻底摆脱金民。“缙云,你高考准备得咋样了?”张洵随口问了一句。万元咬着筷子,回头去看有点走神的许缙云,“高考?我咋没听你说过啊?”许缙云要高考的事,张洵也是听中学的领导提起的,陈远闻的秘书还为许缙云学籍的问题帮过忙。“在准备。”许缙云回过神。万元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许缙云能高考他高兴还来不及,“高考好啊,考个大学,我店里来过一个大学生,还是个女娃,人放假从市里下来的,大学生就是不一样。”非要说哪儿不一样,万元也说不出来,反正一听到是大学生,自己对她便肃然起敬。女大学生。许缙云默默听着,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他不怎么喝酒,也不擅长喝酒,辛辣的味道刺激着舌尖,火辣辣的,他嗓子也干涩得要命。那一小壶酒喝光,桌上的饭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天色也有点晚了,大家这才打道回府。老万叔有点微醺,托着他的老娘,嘴里念念有词,可怜他家小儿子在外面奔命,万元在一旁听了哭笑不得。到了自家门口,万元看着他爹和他奶进屋,“爹你别摔着了,我送许缙云去了啊。”老万叔兴致勃勃的,“去吧,好好玩。”“玩啥啊玩。”万元笑了笑,推着许缙云继续往前走。太阳落山后,周遭的温度少许下降,晚风还是带着热气,风拂过肌肤,暖烘烘的,解不了暑。等着没人了,万元有些话才找着机会说,“你要高考的事情,你咋没跟我说过啊?”那粮食酒后劲儿大,热气腾腾的感觉充斥着许缙云的胸口,他有点闷闷不乐,没有回答万元的话。“问你话呢?”万元轻轻推搡了一下许缙云的肩膀。许缙云其实也不太会跟万元生气,“想……考上了再给你说……”“你肯定考得上的,大学生多好啊,大学生有前途……”耳边嗡嗡的,许缙云被这酒闹得有些心烦,他不太能听清万元说了,什么大学生好,女大学生,哪个女大学生,万元店里来了个女大学生?自己叭叭说了一路,许缙云也没怎么搭话,眼看着到了许缙云的院子,万元用力将轮椅前端翘起,前轮过了门槛,轮椅横在了门槛上。他提醒许缙云,“扶好啊。”可许缙云顾着生闷气,不乐意顺着万元的意思,并没有扶住扶手,万元刚抬起轮椅后端,只见许缙云整个身子往前一倾,得亏万元手快,将人一把拉了回来。“让你扶好。”万元这才注意到许缙云脸颊有点烫,眼神也湿漉漉的,这点儿酒就喝多了?他怕许缙云还往地上滚,索性直接将人打了起来,拎起轮椅进了院子。肩膀上的人有些不安分,胡乱挣扎,进了屋子万元将人放回了轮椅上,摸黑找到了火柴和油灯。屋里的东西倒是比自己走的时候要多,多了书,多了两个板凳,墙上还多了一条线路,万元顺着走线往上看,竟然安了一盏钨丝灯。“不早说。”他找到吊在床头的开关将灯打开,又吹灭了油灯,“还算胡婶有点人性。”一回头,许缙云在轮椅上正襟危坐,表情格外的严肃,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万元上前用大手盖住许缙云的脸,“给你擦擦睡觉了。”“我要洗澡。”许缙云一本正经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态度很坚决,还用的命令的口吻重复,“我要洗澡!”万元被他逗笑了,“洗就洗呗,你喊啥啊?喝不了就别喝了,给你倒酒的时候不知道说。”只有小半壶热水,许缙云非要洗澡,万元只能生火给他烧水,他刚走到堆柴火的墙边,许缙云不知道啥时候跟了出来,冷不丁来了一句,“不准用我的柴。”万元差点被他吓跳起来,那冷冰冰的语气让他很恍惚,仿佛回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都快忘了,许缙云也有态度这么冷漠的时候。“你跟着出来干啥!你给我在房间待着,不用你的柴怎么烧火?”许缙云不听他的解释,反正就是不准用,万元被他弄得没脾气,今晚是不打算回去了。“你柴镀了金啊?还不让人用。”许缙云有点答非所问,“万元给我劈的,没多少了。”万元愣了一下,看向墙角剩余不多的木柴,又听许缙云说道:“你给我用完了,他还没回来。”万元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许缙云数着木柴盼他回来吗?“那……不洗了?”万元故意说道。许缙云立马反对,“不行,干净点儿万元才会来。”万元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许缙云为啥会这么觉得?他有些试探性问道:“万元说的?”“对!”自己啥时候说过这种话?万元叹了口气,“那我咋给你烧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