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暗深邃的宇宙中,水星是离太阳最近的行星,它永远无法脱离中心天体的引力作用,却也不能再进一步。它们因为万有引力而无法分离,也因为洛希极限而无法靠近。不知不觉间,靳敖已经唱到了最后一句。“环游是无趣至少可以陪伴你。”靳敖的尾音淡淡的,为自己的表演画上了一个温柔的句号。可白和璧却能听出对方歌词中压抑着的情绪,仿佛冰川下的汹涌暗流,似乎只要一个不留意,就会把途经旋涡的船只绞成碎片。一曲罢了,白和璧还沉浸在对方弹奏的幽深意境中。认真做事的男人最有魅力,白和璧这才深刻地意识到这点。待心情平复,靳敖才轻轻拨弄着吉他弦,轻轻勾起嘴角,略有些紧张问着他唯一的观众的反馈。“……白哥,好听吗?”白和璧下意识地点头,没想到靳敖竟然唱的还不错,但是他总有一种莫名的耳熟感。就像是在哪里听到过一样。“你喜欢就好,”靳敖顿了一下,随后笑着道,“……这是我送给你的chapter61表白宓枝去世的那天,像她在确诊癌症后的六年里,度过的每一个日日夜夜一般稀松平常。除了一件事。那时的靳敖刚刚高考完,身上学习的重担一下子被卸下,生活突然变得轻盈,但同时也空洞得让他迷茫。青年一下子失去了自己持之以恒的目标,他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来充实自己的生活,这是大部分考生考完高考后的通病,靳敖更是如此。他没有对高考试卷的答案,但他直觉自己考得不错,题目都是他见惯的题型,除了数学的最后一道大题难了一点除外,其他的题他都有九成的把握。他和白和璧请了七天假,说要好好陪陪自己在医院的母亲。白和璧答应了,并告诫他刚高考完要多陪陪家人。靳敖这天早早地来到了医院,不仅带了自己做的早餐,还从家里拿了母亲想看的几本书放在包里。天边的太阳明媚而艳丽,肉眼望去还有七彩的光圈环绕四周。当他推门进入病房时,宓枝已经醒了。靳敖看着坐在床上安静地望着电视机发呆的宓枝,唤了一声:“妈,我来了。”宓枝回神,应道:“敖敖,今天来得这么早呀?”“今天天气好,路上也没塞车,所以就早一点来了,”靳敖把早餐递给母亲,从包里取出书,把上下两册精装的《堂吉诃德》和《西西弗的神话》放在床头,“妈,今天我做了小米粥,你尝尝味道怎么样?”宓枝端起卡通饭盒,拿着铁勺子搅了搅尚且温热的小米粥。她将勺子里粒粒饱满,入口即化的小黄米送入口中。米粒软烂,充分照顾了宓枝越发脆弱的肠胃,谷物粗粮的味道微甜,即使不配其他配菜都能让人食指大动。宓枝小口小口的拿着勺子喝了好几口,靳敖就在一旁看着她吃。他观察到他母亲今天的食欲很不错,面色红润,似乎身体和心情很好,平常只能喝半碗的粥都已经见底了。见对方将所有的米粥都喝了个干净,似乎还不过瘾,靳敖问:“妈,好吃吗?”宓枝拿纸巾擦了擦嘴,点头笑道:“好吃的……没想到一转眼我儿子都是大厨了,做的粥这么好喝!以后讨的对象可有口福啦!”面对母亲意有所指的调侃,靳敖有些害羞了:“妈!”宓枝弯着眼睛看着高大的青年,笑而不语。靳敖感觉自己被看穿了,于是丢下一句话就匆匆地走出病房:“……我去洗饭盒。”等靳敖回来,就看见他妈妈已经开始看起他带来的那几本书了。宓枝因为长时间在医院的缘故,已经很少用电子产品来联系和沟通外界,她接触外界的方式,一种无非是从医生护士以及病人家属的口中得知消息,而另一种则是看书。这也是对方排解情绪的途经。靳敖撇了眼书本的封面,宓枝在看《堂吉诃德》的下册。他把灯开得亮了一点,方便他妈妈看书。宓枝随手翻了几页,就沉浸在塞万提斯编织的那个怪诞的世界里。靳敖垂眸,用食指指尖轻轻抚摸放在一旁的上册封面。这本小说他已经看了很多次了。书中名叫堂吉诃德的老骑士失败潦倒,历经无数次的碰壁,被无数人视作笑料,却永远怀抱着个人虚幻梦境中的骑士之道,最终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燃烧自我的“疯子”。他穷尽自己的后半生狂热地追逐着自己的梦想和自由,却始终在压抑的环境中屡屡受挫。这种理想和现实的错位而造就的悲哀总让人唏嘘不已。没有打扰宓枝看书的雅致,靳敖安安静静地去给宓枝洗了个苹果,并耐心地用水果刀削皮切块,放在塑料饭盒里。书籍纸张翻阅的沙沙声和水果刀削过苹果的清脆声响完美的交织在一起,仿佛谱成了一首浑然天成的音律。母子两人沉溺于这种如水般的默契中。等到靳敖把切好的苹果放进塑料盒子,抬头正想叫母亲来吃时,才发现宓枝不知何时停下了阅读。似乎是看得有些累了,她放下手中的书本,置于自己的膝间,手里的书正好翻到这样的一句话“自由是天赐的无价之宝,地下和海底所埋藏的一切财富都比不上”。她透过纱窗,目光柔和地看着窗外被明媚日光染上了金边的榕树叶。靳敖也顺着她视线朝外看去。忽然,宓枝道:“敖敖,我想出去转转,你能陪我去商场逛一逛吗?”靳敖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对对方的提议感到有些意外。平日里母亲极少会提出外出的请求,多数时候都是按照医生的叮嘱在病房静养,除非不得已,她从来不会提出去外面的建议。他刚高考完,桐教授就和他说过了,他妈妈的卵巢癌已经发展到了最晚期了,癌症细胞扩散得全身到处都是,随时都有很大的风险,哪怕是外界多余的一点刺激都会让她有生命的危险。她表示,宓枝能待在医院,就待在医院里,以方便医院方面及时的抢救。虽然桐教授说的委婉,但靳敖还是听出了对方的未竟之意。心头飘过紧张的阴云,靳敖还是表面装作平静,问道:“妈,怎么了吗?是需要什么东西让我去外面买吗?”宓枝拍拍大男生一瞬间握成拳头的手以作安抚:“没有,就是看外边天气这么好,心情也不错,我也想去外面转转。”她叹了口气,轻轻道:“毕竟,我已经很久没有出去外边逛过了……敖敖,你就当满足妈妈这一个心愿好不好?”靳敖沉默一瞬,拒绝对方的话在舌尖转过一圈,但看着宓枝天真又纯粹的眼睛,他又不愿让对方伤心。就是出去玩一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他要辛苦一点照看好对方就好了。他对宓枝缓缓点头:“好,我们等下和桐医生说一下,让她给你检查一下身体之后,如果没有问题,我们就出去外面玩。”听到肯定的回复,宓枝笑弯了眼睛,摸了摸靳敖毛茸茸的大脑袋。“……敖敖真好。”宓枝被医生紧急的检查完,发现身体除了体质弱了一些以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影响出行的因素,两人觉得择日不如撞日,收拾好要带的东西,在桐医生略显嗦的叮嘱下,就在下午三点阳光稍弱的时候出了门。宓枝对能够外出这件事显得十分开心,吃完中午饭就催促着靳敖给她搭配外出的装扮。她给自己搭配了一顶白色花边的小洋帽,遮住自己因癌症而剃去头发的脑袋,手里拿着一条十分洋气的碎花裙子往自己瘦削的身上比着,对着镜子打量仿佛年轻了好几岁的自己。宓枝弯着眼睛:“敖敖,你看我穿这身出去好看吗?”靳敖看着换上裙子转圈、满脸写着开心的宓枝,烟灰色的眼眸里满是柔和的情绪,自从生病以来,他就很难得见到母亲如此有活力的样子。他真心夸道:“妈,你天生丽质,你穿什么都好看……我看你现在挑的这一套就很好看。”宓枝被自家儿子的话夸得心花怒放:“真的吗,不会是在敷衍我吧?”靳敖无奈道:“真没有,妈你要自信一点。”宓枝又怀疑地问一句:“真的没骗我?”靳敖继续应道:“真的。”“……那我就穿这一件出去吧。”高大的青年应好,转身将外出所需要的一系列物品收进自己的双肩包里,像什么雨伞、水杯,甚至是一些应急的药物都被他拿上了,到最后,他的双肩包都有些装不下了。为了照顾宓枝的身体,靳敖没有带着母亲坐公交,而是特地在医院门口拦了辆计程车,坐的士来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他们没有走太远,s市第一人民医院附近就有一个大型商场。靳敖一边打着伞遮阳,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宓枝跨进了自动玻璃门。宓枝站在购物中心的大堂,看着商户里琳琅满目的商品,感慨道:“我真的好久没有出来逛过了,这里都变得这么繁华了啊?”靳敖把伞收好,用高大的身形护着宓枝,依照着自己记忆里的电视新闻,应道:“是的,政府最近在大力发展这一边的经济,这个购物中心也是不久前才入驻进来的,所以会比较热闹一点。”闻言,宓枝也没有多说,只是好奇地打量着矗立在大厅中央的巨大小熊玩偶吉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