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远柠提议道:“沈浔不是有个死党吗?叫……梁砚,不如我帮你从梁砚那里套些话出来?如果你需要的话。”孟远岑立刻拒绝,“不需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孟远柠也只能乖乖闭嘴,她掏出口袋里的紫色绒球和粉色小兔子,开始低头捣鼓,尝试把断开的链条重新接上。“你信我吗?”另一边沈浔好说歹说,终于把梁砚劝回酒店好好休息,不再折腾,他精疲力尽地回到家,洗漱完之后躺到床上。按理说明日还要早起上班,沈浔眼下最好的选择是关灯睡觉、养精蓄锐,但他此刻并无困意,眼前时不时闪现孟远岑最后留给他的那个眼神,沈浔希望是自己多想,又不希望完全是自己多想。身体已经先于意识一步打开微信,沈浔找到了几个小时前自己拒绝对方邀请的回复,只那一条,却是翻来覆去地看。里面没有提到梁砚在外漂泊多年终于回国,需要有人接机,只是客套的说了一句有事,字里行间都是敷衍。努力回忆当时拒绝的情景,正在烧烤摊边,沈浔悔不当初,他原本是想把原因说的稍微详细一些,但是后来被梁砚和他手里的烤串给打断了,就再也没有下文。被孟远岑撞见之后再来解释这些,会不会显得很虚伪?沈浔犹豫半晌无果,干脆直接把手机丢到床头柜上,拉扯棉被一下把头给盖住,像只刺猬一样在被窝里蜷缩起身体,所谓的眼不见为净。可是他忘了大脑不会因此而停止运转。半分钟后,沈浔一把掀开被子,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抄起自己的手机算了,他边打字边想,虚伪就虚伪。【梁砚是我的朋友,他之前一直在国外读研,很多年没有回国了,所以我今天下午去机场给他接机,很抱歉没能答应你的邀请,我们会去大学城是因为他想回顾当年读大学的时光,看电影是他临时起意】点击发送的动作一气呵成,生怕多停顿一秒自己就会后悔似的。发送完毕的一分钟内,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复,也没有等到对方正在输入中。看一眼右上角显示的时间,十一点四十五分,太晚了,明天还是工作日,可能孟远岑早已睡下。思及此,沈浔又默默地把手机扣回到床头柜上。关闭床头的小夜灯,房间霎时黯淡,唯有轻飘飘的窗帘里透出零星的、浅淡的月光。沈浔的手机从来不会在夜间开静音,不过这晚却安静了一整夜。第二天,聿海分局。老张精神抖擞,“早啊。”沈浔边打哈欠边回应道:“早。”老张便问:“怎么?昨晚没睡好?”沈浔诚实地摇了摇头,“没睡好。”说完,他往四周扫一眼,随口问道:“怎么没看到小阮?”老张:“他去桦沣市中心医院了。”沈浔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担心地问:“怎么了,小阮生病了?”老张哈哈大笑,“小沈,这下我是真看出来你昨晚没睡好了。”沈浔:“?”老张:“咱们市公安局不是把法医门诊搬到市中心医院里去了吗?聿海区的法医门诊也跟着搬过去了,揭碑仪式咱们不还都去了吗?就半个月前的事情,你忘了?”沈浔醍醐灌顶,“对哦。”“小阮去医院值班了,应该很快就能轮到我俩,”老张摸着下巴说,“虽然吧,市医院离我家有点远,但至少解决了伤者在公安局和医院两头跑的状况,挺好,至少解决了部分矛盾。”沈浔笑道:“这个‘部分’就用的很精准。”老张又说:“不过以老王的脾气,小阮跟着老王干,要是遇上难沟通的家属,容易被投诉。”沈浔忍俊不禁,“你这是在幸灾乐祸吗?”老张面带微笑,开始叠甲,“诶,这是你的观点,我可什么都没说。”寒暄完毕,老张和沈浔去做幻灯片了。是的,最近运气好,没有非正常死亡、更没有案子,申请验伤的也少,眼看法医们马上就要闲下来了,领导脑袋一拍,决定给派出所民警搞个培训,讲讲如何保护现场和提取物证,顺便再开几个会,美其名曰大家一起交流经验、共同进步。老张一边打开办公软件一边吐槽,“提取物证,也不只是法医的活啊,怎么不叫上痕检?还有,保护现场这有啥好教的啊,民警兄弟们多少都懂点,新民警不懂就去问老民警呗。”沈浔则是默默地从网盘备份里翻出去年培训的幻灯片,直接发送给老张,朝老张的方向探半个身子,“去年和老王一起做的,还好我备份了,你看着改改。”老张一下就笑开了花,“还是小沈你有先见之明!”“不过你这文件名”老张眯起双眼,定睛一瞧,随后认真说,“我学会了,以后我也这么干。”说完,他点开了这份名为“以后可能有用,实在没有内存再删pptx”的演示文稿。培训的核心还是不变的,只不过素材不够新,沈浔和老张便合力找来一些具有代表性的时事案例作为替换。一个多小时后,两人竟然已经搞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语言需要润色文字部分毕竟不能和去年一模一样,水幻灯片也得水的隐晦一点。已然取得阶段性的胜利,沈浔伸了个懒腰,桌面上的手机忽然振动两下。孟远岑吗?拿起一看,原来是阮温茂。小阮:完了沈哥大哭大哭大哭小阮:我可能要被投诉了呜呜沈浔:怎么了?对面没回复文字,直接塞过来一个语音电话。小阮的声音略显崩溃,“今天来做伤情鉴定的伤者就是达不到《人体损伤程度鉴定标准》中的轻微伤啊,家属直接和我们吵起来了,质问我们自己孩子受的伤都白受了吗,说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王哥公事公办,很冷静地说,如果对我们的鉴定意见不服,可以去上一级公安机关的司法鉴定中心重新鉴定,结果家属就一直在强调孩子受伤时的场面,有多么多么痛苦,确实我承认司法鉴定里的轻微伤和日常生活里的轻微伤不是一个概念,可是标准也不是我们定的啊,互相谅解不好吗?”“最后大家就不欢而散了。”沈浔也是在法医门诊里混迹几年的老人,这种事情遇的多了,已经是见怪不怪,“他说要投诉你了吗?”阮温茂:“没。”沈浔安慰小阮,“那你别把事情想的这么坏,只要你遵纪守法,就没事的。”阮温茂最后小声道:“其实只是想找沈哥你吐槽一下,真的我头一回见这种家属,我和王哥已经好声好气解释很多了,对面硬是油盐不进。”老张竖起耳朵听了有一会儿,等沈浔挂断电话,他有些讶异地问道:“真被投诉啦?”沈浔答:“没有,只是遇到难缠的家属吵起来了,小阮担心自己被投诉。”“怕啥,就算被投诉,也就是领导请喝茶谈谈心,可能扣点奖金,”老张又问,“不过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啊?”沈浔把小阮的话复述给老张听。老张表示:“出于感性,我能理解家属的心情,但我们也是按照规矩办事,互相尊重是需要的,这家属也太……害,所以法医也逃不掉医患纠纷,工作环境还不如临床,不如干临床。”沈浔笑着戳穿他,“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之前说你本科是临床专业的,然而心中怀揣着对法医学的热爱,踏上这条路,坚守正义、奉献自己。”老张装糊涂,“真的吗?我以前还说过这么幼稚的话?”沈浔却说:“不不不,我觉得热爱这事,从来都不幼稚。”眼看饭点将近,沈浔为了凑齐满减,和老张一起拼的外卖。十二点零一分,沈浔手机铃声响了。老张饿的饥肠辘辘,干饭之魂直接觉醒,“是不是外卖来了?怎么这么快,我还以为会有个二十分钟呢!”沈浔一看,“不是。”老张很失望,“到了喊我,我和你一起去门卫处拿。”沈浔一面按下接通键,一面走到某个偏僻无人的角落里,“喂?”是孟远岑的声音,“我现在给你打电话不会打扰到你吧,感觉你们平时好像很忙。”沈浔不想给别人听到,声音不由得放低,“最近不是很忙,现在也到中午,大家都在吃饭。”“那你吃过了吗?”“没,外卖还没到。”“昨晚,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已经睡了,”孟远岑解释道,“今早还有课,一连上四节,十二点才下课,本来打算课间回复你消息,结果课间好多同学来问问题,一问就问到上课铃响,我一直没抽出时间。”“嗯。”“打这个电话,”孟远岑顿了顿,“就是想和你说说昨晚的事,我觉得我应该和你说声抱歉。”前半句话把沈浔说的有些紧张,结果听到后面,沈浔直接懵了,要说抱歉的人不该是自己吗?孟远岑接着道:“我当时的态度不太好,因为我那时以为你随便找了个借口婉拒我,电影院碰到你之后,我以为你是被抓包了心虚才不想和我打招呼。”孟远岑的声音越说越低,“不过后来我冷静下来也想清楚了,选择是否和我看电影,本来就是你的自由,我既然在征求你的意见,就应该做好被拒绝的准备,总不能说你明明不想和我看电影,我还就非要逼着你去”“我从来没有不想和你一起看电影。”沈浔忽然说。孟远岑正靠在学校走廊的墙壁上,闻言左手捂着嘴开始无声地笑,勉强收敛了部分笑意,他继续语气恳切地说道:“那我得再和你说声抱歉,因为我确实有揣测过你昨晚那条微信的意图,可能不是事实,而是为了维护我的体面。”“实际上你是真的有事,所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约我的时候,我和梁砚正在吃烧烤,回你消息的时候他正好走开了,我本来是想把原因说的详细一些,毕竟有事两个字跟打发叫花子似的,但是我第二句解释还没开始他就回来了,我和他真的很多年没见,所以不想我们出去聚的时候,我总在玩手机。”沈浔说完轻声问,“……你信我吗?”“信你。”孟远岑转了转眼珠,“不过既然是问心无愧怎么不和我们打个招呼哦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你已经解释过了,你以为你认错人了。”扪心自问,这个说辞无论放在谁身上沈浔都不会信,可偏偏这还是他亲口说出来的,孟远岑很大概率只是没有拆穿他罢了,这才是问题的根源所在。沈浔抿了抿唇,终于下定决心说:“其实……我把你妹妹认成你女朋友了,你妹妹开玩笑的时候不是还喊你老师吗,我真傻,真的,我真以为她是你学生,你们是师生恋,所以就没有上前打招呼了,我想你们可能也不想被撞见。”孟远岑这回真没忍住笑了好几声,“你没有看过孟远柠的朋友圈吗?里面有不少她的自拍,我以为你认识她的脸。”“我……没看。”加过微信之后,竟然不去看相亲对象的朋友圈,沈浔也知道自己离谱,这会儿又心虚起来。好在对方并不在意,甚至似乎还挺开心的,“我真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孟远岑朗声说道:“我在这里声明一下,我可从来没有过师生恋的想法。”“而且我从来没有女朋友,以后也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