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拒绝得不假思索,沈浔闻言心间一窒,果然,果然孟远岑还是不愿意,如果是自己估计也不会答应吧,被放鸽子,轻飘飘的道歉也显得很没有诚意……他正胡思乱想时,车辆右转,身体由于惯性晃了一下,随后跟随车辆继续前行。“你昨晚凌晨两点还发消息给我,忙了十几个小时,还要大老远的跑过去陪我吃饭?”孟远岑解释道,“回去好好休息吧,以后有的是机会。”但谁也不知道以后是多久,沈浔的眼睫轻轻地颤了颤,他垂眸说:“谢谢。”来到小区楼下,孟远岑执意要送沈浔上楼。到家门口,沈浔又执意让孟远岑坐一会儿再走。沈浔给自己和孟远岑分别倒了一杯白开水,他们并肩坐在沙发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靠的近。指骨攥紧玻璃杯,沈浔抿了一口温水,“周日中午的事情真的很抱歉。”孟远岑说:“这事已经过去了,翻篇了,我们不说这个。”沈浔又抿了抿杯口,“我感觉我周日傍晚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生气了……对不起。”孟远岑当即笑着否认,“我没有生气,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我”沈浔想反驳,一时还真找不到合适的说辞,那天孟远岑藏在手机屏幕后面,他只能听得见对方的声音。于是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没看到。”“那不就成了?”孟远岑低头看向他,用指关节在沈浔掌心的玻璃杯壁上敲了敲,“所以是沈警官想多了。”玻璃杯震颤,透过掌心蔓延到胸口,沈浔缓缓地点了点头。孟远岑又问:“等会儿晚饭怎么办?”沈浔稍加思索,“点外卖吧。”“可以。”孟远岑一口喝完沈浔倒的那杯水,玻璃杯敲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站起来,将钥匙握在掌心,“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好好休息。”沈浔也站起来,仰头问道:“你晚上有事吗?”孟远岑:“这倒没有,我只是觉得我在这里,好像会打扰到你休息。”沈浔说:“不会。”孟远岑闻言静静地看了沈浔几眼,笑了,“怎么不会,我这人话多,说起来没完没了,你会嫌吵的,好好补个觉,别太累了。”说完,他走到门口低头换鞋。沈浔看着孟远岑的背影,又垂眸看向自己的掌心,其中的温热应该早就散去,但又好像还有几分残留,对他来说是很陌生的体验。相反,孟远岑走之后,他要独自等待送到门口外卖,在卧室里和手机电脑无声地交流,一个人躺在床上熬过漫长的失眠,这才是熟悉的生活。“不要走。”他先听到自己这样说。然后沈浔低下头,伸手攥住孟远岑的衣角,“如果你今晚什么事都没有,那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接吻?”孟远岑闻言转身望去。视线相交,沈浔宛如惊醒般,一下将手缩了回去。暖色的顶灯将墙壁映成醺黄,像琥珀色酒水折射出的光,像对方被照亮的深褐色瞳孔,像不真实的梦境。沈浔急忙转身,赶在孟远岑开口之前,留给对方一个仿佛落荒而逃的背影,“……你没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看着沈浔迅速消失在视线里,孟远岑稍显无奈地笑了,他还没来得及说,他原本就会答应。储物间的木门被推开,沈浔整个人钻了进去,他在里面翻找的动作很快,刻意制造出的动静,以此来掩盖他加快的心跳。很快,沈浔手里拿着几罐啤酒出来了,“今晚请你吃晚饭,顺便喝几杯。”孟远岑静静地看着沈浔,笑了,“好。”他又换上拖鞋,坐回到沙发上。这个点下厨脱离实际,还是外卖靠谱,两人商量了一小会儿,顾及彼此口味的同时,选择了一家评分较高的店铺下单,麻辣龙虾送来的时候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商家的保温措施做的很好,帮沈浔省去了加热的环节,他们直接开吃。一圈一圈的红辣椒,颗粒状的花椒,黄色的粗土豆条和鲜艳的龙虾外壳一齐浸在浓汤里,表面漂浮一层透明的红油。看得出来沈浔是真的喜欢吃辣,孟远岑想。沈浔将筷子递给孟远岑,又给对方倒上一杯啤酒,“你尝尝,真的很好吃。”孟远岑带上手套剥去龙虾的壳,吃完第一只,他表示,“确实很不错。”沈浔浅淡地笑了一下,眉眼间有几分得意,“是吧,我的品位还是可以的。”他说着,喝了一口啤酒,漂浮在顶端的白色泡沫因此散去许多,沈浔属于酒量不好但是又贪杯的那类人,还没喝多少,已经隐约感觉到他的思维开始变慢。于是话语也变得更加随意起来,他说:“孟远岑,你现在戴的这个手套,我们上解剖台也要戴,是不是很神奇?”孟远岑笑着问:“真的吗?”“骗你干什么。”沈浔继续说,“当然不止塑料手套,外面还得套上橡胶手套。”“我就知道,”孟远岑道,“你们不可能只戴一层塑料手套就上场的,这也太容易破了。”“橡胶手套难道就不容易破了吗?”沈浔嗤笑一声,头头是道起来,“在锋利的解剖刀面前,什么都不堪一击,我想起来我当年有过一次惊险的经历,那时候我刚做法医”他忽然面色微变,“算了,不说了。”孟远岑问:“为什么不说了?”沈浔垂下头,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饭桌上说解剖的事情,多倒胃口。”于是在孟远岑的视线里,对方清亮的瞳孔被眼帘遮住一半,无端显得有些落寞,“可我不这么觉得。”沈浔蓦然抬眼,对上孟远岑的视线,酒精让头颅变得又昏又沉,他歪了一下脑袋,“你骗人,我才不信。”孟远岑:“我说的是真心话。”沈浔又将头低下来,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想回应,又或者是其他,他用右手的五指从上而下罩住易拉罐,指尖微动,他无聊地看着手里的易拉罐转圈。其实这也算是常有的、会发生在两人之间的沉默,但是孟远岑却认为此时的沈浔,与以往时候都不同。他想了想,问道:“这一顿,算是你欠我的那餐饭吗?”沈浔不假思索地说:“当然不算,这怎么能算?”孟远岑:“行,那我以后可要天天惦记着。”眼前的沈浔却忽然俯下身,伸长脖子盯着孟远岑看,眉眼间是半信半疑的神情,话题竟然又绕回到最初,“你真的喜欢听法医的故事吗?”孟远岑觉得好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沈浔又问:“你胆子大吗?我敢说,你敢听吗?”孟远岑挑了挑眉,“你说,你说了就知道了。”“行。”沈浔连连点头,他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像是终于做出决定,“我还是不说那些恐怖的、血腥的,我帮你把这部分略过去,就像法医纪录片里,那些一笔带过的镜头,再多拍一秒都过不了审。”“不然你可能真的连饭都吃不下了,虽然”他看着桌面上一扫而光的美食,“虽然我们已经吃完了。”然后他开始吹嘘当年的光辉事迹,变得侃侃而谈,说得神采飞扬,职业赠予他的既是光环也是枷锁,但是一刻绝对是前者更多。他好像喝醉了,孟远岑想。对方的叙述里有很多专业术语,孟远岑虽然一知半解,但也听得认真,他时而附和道:“沈警官真厉害。”一次还好,多附和上几次,沈浔也被逗笑了,“你也是真的捧场。”“其实我刚刚说的有艺术加工的成分,现在破案很大程度上都是靠摄像头,法医也没有那么神通广大,但是也不可或缺。”沈浔眸光潋滟,宛如溪流倒映的两片桃花花瓣,眼波流转一轮,便落到孟远岑手边的酒杯上,如果他没有记错,这里面的啤酒似乎一口未动,“你怎么不喝?”沈浔蹙眉追问道:“你是不喜欢喝啤酒吗?家里还有白酒,你要不要……”说着他站起身来。孟远岑眼疾手快,一把又将对方按回到椅子上,“不用了,啤酒挺好的。”他盯着玻璃杯看了几眼,然后仰头一口闷掉。沈浔在一旁打趣鼓掌,“孟老师好酒量。”他们贪恋聊天的感觉,谈天说地,谈笑风生,直到沈浔站起来表示,他们该收拾一下桌面,这段对话因此暂停。孟远岑就跟着沈浔一起收拾,后者的动作看上去略显迟钝缓慢,可能真醉了。收拾完毕,沈浔把孟远岑送到客厅看电视,自己又缩到厨房里洗碗,也就几个碗,果然很快就完事。等他再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却见孟远岑站在沙发后,食指勾住钥匙串的铁环,沈浔神色一凝,“你又要走了吗?”但是他没等孟远岑的回答,下一瞬,沈浔蓦然弯起眼睛笑了,他笑的明艳,深邃,瞳孔里闪烁着狡黠的光。他说:“孟远岑,你喝了我的啤酒,你不能酒驾,所以你得留下来。”孟远岑觉得自己之前的判断是对的,今天的沈浔确实不一样,当冷艳美人不再拒人以千里之外,变得鲜活又灵动时,像是灰白的影片在须臾间拥有了色彩,视觉上的体验升级,他被一下狙击到胸口,正中红心。虽然实际上,沈浔并没有成功地算计到他,孟远岑当时只是抵挡不住对方的恳求,想着满足一下也无妨,反正回去的方法不止开车这一个,还有代驾,还有公交地铁,无非就是麻烦了一些。孟远岑朝着对方走进一步,“你喝醉了吗?”沈浔蹙眉思考了一秒,才说:“我没有。”他喝醉了,这下孟远岑几乎能够肯定。还有一瓶罐装啤酒暂且幸存,沈浔坐到沙发上,无声地把玩它。孟远岑静默一秒,走到沈浔对面,低头俯视对方,“你就这么想让我留下来吗?”沈浔仰起头笑道:“想啊。”闻言的刹那,钥匙串的铁环从右手指缝中迅速地滑下,落进孟远岑大衣口袋的底部。视线里,泛滥的醉意从沈浔的脸颊蔓延到眼角,眼角因此微红,像是刚刚才从一场情事中脱身,孟远岑有些走神想,如果有一天,这双眼睛因为自己哭起来,应该会很好看思绪骤然停止,他猛地回过神来,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强行摒除杂念,孟远岑又听到沈浔的声音,大抵是喝醉的缘故,对方的咬字不如往常清晰,音节与音节黏连在一起“你要做吗?”孟远岑呼吸一窒,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浔,“你说什么?”“站着不累吗?”沈浔用手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你不坐下来歇会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