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远岑回头对着沈浔朗声道:“你走快点,人家慧慧担心你走丢了。”沈浔先是一愣,而后低头笑了起来,大步走到孟远岑身边。路上,孟远岑和小姑娘聊着天,“你知道我身边这个帅叔叔是做什么的吗?”慧慧说:“我当然不知道啦,我才“在一起吧。”坐完旋转木马,慧慧又说要去坐摩天轮。去游乐园总是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排队,孟远岑却始终带着笑,站在慧慧的身后,双手放在她的双肩,耐心地聊起慧慧感兴趣的话题。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泼过来,落在孟远岑的发丝里,眼镜边上,恰逢浮云从红日前流过,金色的高光便偏移半分,骤然照亮沈浔的眼底。明明是幼稚的话题,他也认真、安静在听,给足倾听的姿态,沈浔的右手不自觉地放进大衣口袋里,不知道第多少次重复摩挲的动作,再攥着一团透明的空气将手抽出来。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数了数人头,快要轮到孟远岑和慧慧,沈浔排在孟远岑身后,他加入队伍的目的只是以防走散,正打算从队伍里出来,却被孟远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胳膊,“你摩天轮也不坐?”沈浔直言道:“感觉没什么意思。”孟远岑重复了一遍,“没什么意思?”“不就是慢慢转上去再慢慢转下来,”在孟远岑的注视下,沈浔摸了摸鼻尖,“……我可能对浪漫过敏。”孟远岑笑道:“你来游乐园什么也不玩,我会觉得我在浪费你的时间。”沈浔抿了一下唇,“没有浪费我的时间,是我愿意陪你来。”“那就再陪我坐一次摩天轮吧。”沈浔微微一愣,抬头看向孟远岑的眼睛。“就当是,脱敏治疗?”眼睛里满是自己的倒影。掌心一热,右手被孟远岑握住,温度坚定不移地在他们之间传递往返,这下沈浔无论如何地拒绝不了,这一瞬他甘愿成为被温水煮烂的青蛙。座舱开始上升,地面离视线越来越远,孟远岑握住慧慧的右手,坐在她旁边。慧慧用左手接触透明的舱壁,往下看了一眼,兴奋地惊叹道:“升起来了升起来了!好神奇啊!我好想拍照片!”孟远岑把手机解锁,交到慧慧的掌心,“拍吧。”耳边相机在咔嚓咔嚓地响,他将视线转回至正对面,沈浔恰巧也在看他,冷艳的五官上毫无表情。孟远岑与沈浔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再对视一眼,沈浔一脸的不为所动,甚至显得有点苦大仇深,孟远岑率先忍不住笑了起来,“感觉我好像强人所难了,看得出来你是真的不想坐摩天轮。”沈浔急忙否认,“我没有不想坐,我只是不感兴趣。”说完又觉得词不达意,补充解释道:“也不是完全感兴趣,只是不那么感兴趣,毕竟我也早过了玩游乐园的年纪。”孟远岑便问:“那你喜欢去哪里?”沈浔思考了一下,而后道:“比如像博物馆、古镇,或者是大海、草原,前者蕴含浓厚的历史氛围,后者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它们的观赏性都很强,而且很适合拍照。”孟远岑想起沈浔书架上有很多历史书,“那我以后就带你去这些地方玩。”沈浔连忙说:“不用,千万别。”对方拒绝地太干脆,孟远岑神色一凝,“为什么?”沈浔赶快解释道,“不是我不想和你去,是条件不允许。”他说了好长一段话,才终于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比如你们的法定假日,在我们这是一级勤务,警察往往全员在岗,那次放了小长假去比较远的地方,玩的过程中,我还要提心吊胆,生怕接到领导的电话,万一真接到了,就是千里迢迢也要往回赶,后来我和我的同事们都说,出去玩不是享受,是‘赌博’,是折腾自己。”孟远岑感慨道:“太辛苦了。”沈浔却是稀松平常的语气,“没办法,这是责任。”从摩天轮上下来后,他们带着慧慧又去玩了一些项目,冬天昼短夜长,天际浮现出黯淡的前兆,远处有老爷爷吆喝着卖棉花糖。慧慧见到之后两眼放光,“我想吃棉花糖!”“那我去买,你们在原地等着就行。”孟远岑走之前回头看向沈浔,照例多问一句,“你应该不要吧。”“不要。”沈浔答得不假思索。两人站了半分钟,视线里忽然蹦出来一只巨大的棕熊,拿着大喇叭宣传今日的抽奖活动,说是奖品丰厚,游客闻声而动,人群开始朝沈浔的方向靠拢,逐渐变得拥挤,最后水泄不通。沈浔想换个地方等孟远岑,艰难地穿了半个圈,才发现后路也被堵死,只好攥紧慧慧的手。“能松开一点吗?”慧慧仰着脸蛋小声说,“有些……疼。”沈浔闻言失措地卸下几分力道,就在此时,背后猝不及防一个推搡,力气竟然大的出奇,像是故意为之,他往前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掌心却在不知不觉间空了。“麻烦让一让,谢谢……”他一边反复地说着这句话,一边弓腰在人海里艰难地移动,废了好大劲才回到原来的位置慧慧却不见了。沈浔的心一下就吊了起来,他朝四周张望了一圈又一圈,都没有看见穿着鹅黄色外套的小姑娘,考虑到被人群冲散的可能性,他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出包围圈,还是不见慧慧踪影。他想慧慧刚刚还在他的身边,现在也走不了太远,他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四处询问,努力地保持冷静,尾音却还是抑制不住地透露出慌张,他尽力用贫瘠的语言描绘出慧慧的模样,见到一个路人就问一次,问到长椅上的老奶奶时,终于有了零星的希望“是不是扎着两个麻花辫,看起来大概六七岁的样子?”老奶奶用手比划一下,“大概这么高?”“对,她在哪?”“刚刚看到有个男人牵着她往那边去了,说是她的爸爸,小女孩和她爸爸吵了架,一路上都在哭。”沈浔丢下一句谢谢后就朝着老奶奶指的那条路狂奔过去,一路跑一路看,心跳的飞快。孟远岑明明说过慧慧的父母这周出差,游乐园的今日的门票早已售罄,慧慧的爸爸就算忽然来访,也不至于一声不吭地把人带走。他跑的不知疲倦,呼吸变成喘息,步伐却不敢慢下分毫。忽然隐约传来微弱的哭声,似乎是女孩在哽咽和抽泣,“你不是我爸爸,你是骗子,你放开我”沈浔陡然止住脚步,试图分辨声音的方向,在右前方,有陌生男人在回应哭泣,“慧慧,你能因为我不带你去海洋公园就不认我这个爸爸,爸爸会伤心的。”女孩声嘶力竭地反驳,“你不是我爸爸,你不是”男人说:“好啦,慧慧不要再闹脾气啦,再这样爸爸真的要生气了。”他叫的也是慧慧,沈浔留了个心眼。四季常青的灌木丛挤占沈浔大半的视线,男人和女孩的身影在枝叶缝隙里若隐若现,他放轻脚步,悄悄地绕到男人的后方,终于看清小姑娘的脸就是慧慧!只见男人死死攥住慧慧的小手,与其说牵,不如说是拖着她往前,慧慧赖在原地不肯动,还是被拽到踉跄往前去,她努力想挣脱却挣不脱,哭的梨花带雨。“别哭啦,我下周带你去海洋公园好不好?”“你放开我,你放开我”男人目测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身材偏瘦,手上没有刀,没有其他锐器。沈浔屏住呼吸,慢慢地靠近,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触手可及,沈浔对着男人的膝盖一脚踹过去男人一个重心不稳,闷哼一声摔倒在地。沈浔压在他身上,又是一拳砸到对方小腹上,他想扣住男人的双手反压在地,两人扭打在一起,在水泥地上翻滚,扬起一阵尘灰,沈浔口袋里的手机开始响,他能猜到是谁,却腾不出手来接。男人见状趁机从裤袋里掏出一把美工刀,对着沈浔的掌心猛地一划。沈浔吃痛地缩回手,再抬头时,却见男人已经跑远了他不敢留下慧慧独自一人去追,只得收回视线,回头看到慧慧仍然瑟瑟发抖,小脸惨白。右手掌心被划了一道很深的伤口,鲜血汩汩地往外冒,滴落在地,好在左手是没有沾到血,沈浔走到慧慧面前,缓缓地蹲下来,他用干净的左手抱住慧慧,又摸了摸她的头发,反复地轻声念着:“不要怕,已经没事了,警察可以抓坏人,不要怕……”慧慧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可是你受伤了。”沈浔便说:“我还以叫别的警察叔叔来抓坏人。”慧慧摇着头说:“我的意思是你的伤口在流血,要赶快止血。”“对,你说的对,你好聪明。”沈浔用左手掏了掏两只口袋,口袋皆是空空如也,“你身上有手帕吗?或者是布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