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有人把这当示威了,周宁君没作解释。他的恋人有过往,而且是丰富精彩的过往,周宁君从来都觉得这没有什么。像殷姜那样的人,没有情史才怪,但他还一直都只有与姜益这个人作纠缠,没有过别的男朋友,周宁君都觉得殷姜单纯。周宁君虽然知道殷姜个人的杀伤力很强,骨子里的性格其实非常霸道,但周宁君还是放任自己沉迷殷姜,方方面面用着不理智的态度占有着这个人。但那是他对殷姜的爱,他不需要跟任何一个人解释他跟殷姜的关系和感情。也就不需要向姜老板证明什么,表达什么。他不接姜益的话,姜益看了看山下面的风景,状态悠闲,等了等过后,他又若无其事道:“周处长手里是有点钱的吧?”周宁君没说话,但看向了他。“要是有点的话,把这餐厅接了?”姜益淡淡道:“这地方殷姜挺喜欢的,最初是他来的,后来我带他来,他就不怎么喜欢来了,可能换个人,他会重新喜欢上这里。”“风景不错吧?”姜益说完,又重新看向风景。周宁君没回姜老板的话,这时,他转过身看向身后,定住了身体。姜益跟着回头,看到了殷姜一脸的惊诧,而站在他对面的安德这时流下了眼泪。这一刻,殷姜恰好转过头,朝他们这边看来,姜益看到殷姜在看到周宁君后明显松了口气,紧接着朝他们这边开口:“快点过来!”他紧张了,周宁君快步过去,姜益跟着走了一步,看到殷姜的眼睛粘在周宁君的身上,就像一个人对着至亲的家人一般熟稔又放任自己的信任一般地对着周宁君道:“我就说了一句‘谢谢’!”小伙子哭太快了,他可什么都没说,他的心在前一秒还慈悲得像个菩萨。周宁君快步过去,按住他的背,他看着殷姜的眼神异常温和,等他再转过头,眼神犀利如刀:“哥德华先生,有什么问题吗?”“抱歉,没什么问题,我只是情绪失控了,最近压力太大了。”安德哥德华努力让自己笑得灿烂一点,为自己解释道。他来龙国不到一年,以为自己得到了一切,国外的家人已经为他开了两次庆功派对,他也受到了同事们的羡慕与尊敬,他也以为他将得到家庭与事业的成功,而这一切直转急下,他即将因为失败而回国,迎接奚落与责怪。这中间,还有很多他对殷姜的嫉妒与不正确的愤怒。他说谢谢殷姜今天能过来,殷姜说谢谢,这位外表非常英俊的迷人男士说谢谢的嗓音柔和,神情温暖而真挚,他没有笑,但整个身体都散发出了他真挚又诚恳的态度,他好得不可思议,所以安德在一句“你和周先生看起来很般配”的话后又得到了一句“谢谢”,他却因为心痛难忍哭了出来。那是嫉妒的仇恨,他恨殷姜居然更迷人,比以前那个冷淡冷酷的殷姜先生更打动人心。而他身边的姜益,之前殷姜还在医院陪着他的时候,眼底还有光,脸上还有淡淡的笑,目光追随殷姜的样子,就像恋人在追随他所爱的人。但姜益不是这样看着他的,姜益对他很好,但很多时候,他对自己的好,就像一个长者看着自己的孩子,就像一个冷酷的上位者,包容着他喜欢但愚蠢的小情人。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狂热的爱情。那是安德想要,但姜益从来不给的,姜益为他做了一切,但所有的言行,都像一个包容的引导者,安德只能按他的方式生活在他身边。这段恋情是不平等的。所以,他无比嫉恨只一个出现,就能让成熟冰冷的爱人成为狂热冲动的少年的殷姜先生。“对不起对不起,”姜益过来了,安德连忙笑得更灿烂,他擦着眼睛拉开椅子,朝在场的三个人道:“请坐,我们用餐吧。”“殷姜先生。”他朝殷姜看去。殷姜没走过去,他朝安德对面的椅子走过去,走在他身边的周宁君顺手一拉,拉开了一张椅子,殷姜站着等了一下,等周宁君也拉开椅子先坐下了,他跟着坐下,朝安德点了下头,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要欺负一个年轻小孩,要对小孩宽容点,便对安德道:“不是我冒犯到你就好,最近确实发生了很多事。”安德擦干了眼泪,笑着点头,但转头过去的时候,他看到姜益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自行拉开椅子坐下了。就这一下,安德已经打开的泪腺控制不住开关,热泪又想冲关而出,他连忙道:“抱歉失礼了,我去趟洗手间。”他转身而去,接而速度加快,小跑了起来,背影看起来有点狼狈……年轻人在爱情里容易受伤,因为爱情从不如自己所愿,尤其跟老男人谈恋爱,爱情的好坏,就要看老男人良心的多寡了。老男人的人好,爱情就好点。老男人的人差,爱情就会呈现它最丑陋的样子。但这段感情里,安德也是设计贪图的那一方,所以享受完爱情的美妙与光彩之后,两个人就得带着身上剩下的那些最不好的东西坦诚相见了。殷姜的大方,仅因为他年长,还过得不错,他是博奕胜出者,也是力量的持有者,现况决定了他的宽容。但他能游刃有余安心地生活,不过是他清醒自己他自己是谁,也知道他该对每一个不同的人该持有什么样的态度,所以他对安德的宽容有限,年轻人的背影再狼狈,年轻人也还是年轻,还有野心,还有的是机会获得比姜益这个老东西还更好的资源。没有智慧与界限的同情,就跟没有自保能力的善良一样愚蠢,不仅是愚蠢的自以为是,还是一种愚蠢的对自己的作恶,殷姜看了背影一眼,就收回眼来,直接和对面的姜益道:“他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姜益一听就笑,双眼眯起,格外迷人。两人年轻的时候一度很像,尤其笑起来的时候,两个面相不一样的男人居然神奇的相似,一样的迷人潇洒倜傥且张扬。而现在笑起来锋芒毕露的只有姜董了。殷姜倒是懒懒的,沉静深遂的周宁君在身边,给他带来了放松的感觉,所以这也让殷姜的进攻性强了一点,他朝姜益抬了抬下巴,“你想让他从我这里得到压力?”“点菜吗?”姜益没回答,而是回头看了眼室内的餐厅方向一眼。“要走了,也不说人话了,”殷姜转头和周宁君说道,他没压低声音,当着人用正常声音说人的小话:“就这么个玩意,折腾了我十几二十年,你前男友肯定要比我这个前的强。”周宁君一下就被他说笑了,这场合翻前任?那么多时间从来没提起过,当着前任提?借前任吃前任的醋?周宁君很谨慎,“都挺好的。”“你那个好还是我那个好?”殷姜斜眼看他。周宁君无奈,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道:“我那个。”殷姜摇摇头,得到答案了,心里反而不好受,这心情不一好,他冷着脸朝姜益看去,“你就想要这种杀人的感觉?把一团糟的生活过得更糟一点?”说前任都没好事,更何况是见前任。姜益非要再拖他下水?姜益不笑了,他冷下脸来,这一刻,他气势也伏低,他就像个受过重创的老人一样沧桑疲倦,清瘦阴鸷的脸上露出着显而易见的执拗与阴沉。他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他淡淡道:“本来想给你留点好印象的。”殷姜不动声色。这世界上可能最了解姜益的人就是他了,姜老板在他这里没什么好印象,要是还有一点,殷姜就冲不破对这个人的执着。“也想给你们埋点雷,”殷姜太沉得住气了,也太不可思议了,他不知道殷姜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但冰冷的殷姜,游刃有余的殷姜,注定要成为他心中那道想取也取不得,想靠近也靠近不了的白月光,所以,坦诚点又如何,姜益摊手,“你们可能最后也不会在一起,也不会幸福多久,但要是因为我而分手,我会觉得很荣幸。”“甚至会因此感到很幸福。”他朝周宁君点点头,又朝殷姜点点头,很礼貌,很绅士。“你现在成天想的都是这些事了?”“对。”“身体还好吧?”“还行,这么活着,活个几十年还是能活的。”姜益说着,眼睛直直看着殷姜,眼底闪着沉沉却渐渐锐利的光,“不会死的,你放心,也不会过得很惨,你要知道,经过德尚和他爸爸围猎的我,会比以前强一点。”殷姜扭头就朝周宁君看去。周宁君朝他点头,“黄德尚和吕瑞他们即将成立新公司。”这是把连他都挖不走的天才高手带走了,姜益公司那些能干活的人,大概都跟着黄太子了……黄德尚想要的姜氏虽然没得到最完整的那个,但他还是斗垮了姜益,挖走了姜益的命脉。姜益最好的哥们,同时也是最嫉妒姜老板那个朋友,终于胜利了。之前姜益还想着为黄太子出头救他家老头子。姜益这人,对属下兄弟还是很慷慨的。最慷慨的,还是咬下了他身上最重要的一块肉,这就是报应了,有生之年,终于看到,还送到他面前来让他观赏,殷姜心情一下就好了,他宽容的看着姜益,就像看着自己那伤痕累累但也硕果累累的人生一样平静沉着。他早就不介意姜益对他的吝啬,但他介意着姜益因为要侮辱他而去侮辱他的朋友的那些事情,他昔日的朋友只死了一个康小胜,但那些因为姜益而远离他的朋友,在可怜他过后,也消失在了他的青春岁月里。他因为姜益失去了很多当时他很在意的人,但在很长的一段路上,他还是固执地想着,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姜益这样下去,会完蛋的。后来他不能原谅姜益那些因为自己“中伤”姜益朋友而出现在他身上的拳打脚踢,姜益认为他面目可憎,因为姜益也觉得自己也面目可憎的殷姜就像只耗子一样怆惶而逃,逃出去的好几年里,在一个人的时候,没有力量天天都在怀疑自己的殷姜总是瑟瑟发抖……他害怕,慌张,怀疑自己,他再没有爱的能力,甚至没有感受伤害的能力,他麻木又悲伤,仅凭一口气,熬过无数个痛苦不堪的夜晚,受过无人能理解的折磨,才撑到新生,才撑到看见新的光明。这就是他的半生。也是姜益的半生。姜益最好的兄弟还是背叛了他,还战胜了他,两个男人之间的决斗,以黄德尚取胜。这才是对一个男人尊严与自信最大的践踏。难怪要见他了,殷姜平静地看着姜益,往事历历在目,闪过他眼前,这时候周宁君握住了他的手,突然而来的温暖让殷姜笑了笑。对面,姜益看着他的笑容,淡淡道:“你当初说的都是对的,其实我也没有不信,我只是认为,我能掌控他。”安德这时候走过来了,殷姜的眼睛从这位年轻人转到了姜益身上,没有说话。他再没有劝告姜益,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不要像当年认为自己能掌控黄德尚那样以为自己能掌控安德。殷姜没有说话,但在这一刻,殷姜的眼前突然看到了年迈的姜益,坐在空荡荡的一个大房间中间的一把椅子上,拿手枪对准了他自己的脑袋……进餐时,餐桌上很安静,没过一会儿,安德没有沉住气,不停地主动挑起话题。他显得很脆弱,像个傻瓜,殷姜同情心有限,仅用安静倾听代表了回应,没有和他一来一回地说话。安德说了几句,在朝殷姜和殷姜的伴侣都递过话,但没有得到热情回应之后,无措地朝姜益看去。姜益冷眼旁观。安德并没有那么脆弱,好像最近就有点这个意思了,可能是心里藏了太多委屈,委屈让他放软了身段。而这并不吸引人。姜益对所有情人的厌倦,也就是从这里开始。一旦他们放纵软弱开始向他依赖,这场游戏就开始不好玩了。他需要的是绽放的生命力,而不是看见生命力消失后的萎靡。没有人像殷姜,就算处在绝望当中,他也会死死握住反抗的刀,朝对不起他的人义无反顾砍去。那种雄厚、雄伟的生命力,才是姜益所想一直想拥有的。当然,他自己一切都好的时候,他希望殷姜是安静的,是臣服他的,更是崇拜他的,不要总以一副与他并驾齐驱,甚至能掌控他的姿态出现在他的身边,夺去应该属于他一个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