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宓也还醒着。“阿宓……”明苏摸黑进来,在床边可怜巴巴地唤了一声。郑宓纵然心中有气,也无法这般冷落她,她掀开被角,让明苏上来。明苏松了口气,躺到她身边,一丝也不敢乱动。可过了会儿,见郑宓背对着她,明苏又不习惯了,她忍了忍,还是凑过去,想要抱她。“快睡吧,明日还要早朝的。”郑宓低声道。太上皇驾崩后,明苏便下诏停朝,一切从简。大半个月过去,明日开朝,必是肃穆,得养足精神方好应对。话已至此,明苏只得合眼。过了不知多久,等明苏睡着了,郑宓方转过身。床头亮着一盏灯,灯花微微跃动,明苏的面庞时明时暗。郑宓倒不是急于要同明苏有肌肤之亲,只是此事不成,又总不踏实。难道是明苏心中仍有顾忌?是还怨她当年将她丢在客舍?是怨她还魂之后没有相认?还是别的什么?郑宓细细地想,又觉不对,明苏心中若有怨,怎会如眼下这般亲密无间地待她,何况这些事,她们都早已说开了。郑宓想了半日都想不通,见明苏竟睡得极香甜,气不过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明苏透不过气来了,含糊地呜了一声,张嘴呼吸,郑宓恐吵醒了她,忙松了手。鼻子通了气,睡梦中的明苏呼吸又均匀下来。郑宓感觉到一种又生气又无奈地进退不得,最后看着她熟睡的容颜心软下来,没办法地笑了笑。她替明苏压了压被角,合上眼,正要睡,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她睁开眼,望着微弱烛火映照下睡得毫无防备的明苏,不由地牵起唇角。莫非明苏是不会吗?隔日的早朝果然隆重。大殿还是那座大殿,人也还是那起子人,可兴许是那一篇篇奏议写得格外长,用词格外骈俪,又许是大臣们的容色格外郑重,明苏只觉这时隔大半月的早朝肃穆得与她即位之后第一回上殿不相上下。明苏听得脑袋发涨,又不便喝令退朝,只得借着眼前垂下的冕旒遮掩,合目养神。此时禀笏的是宗正卿,一把岁数的老头了,站在殿上侃侃而谈,谈的是几名宗亲袭爵之事。先帝将爵位限得极严,宗亲们袭爵难免受许多阻挠。平江王已薨逝三年,平江王世子奏本递了十余道,却始终留中不发,让他又当了三年世子。好歹是个郡王世子,这三年为着此事四处求人,吃了不少闭门羹,这几年京中提起此事,也是颇多唏嘘。宗正卿在底下说到恻隐处连连叹息。明苏原也是听着的,不过此事她早已知晓,也打算好了如何处置,于是听着听着便走了神。阿宓昨夜虽不理她,但今早起来时,似乎不生气了,起床时,还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看得明苏心头一紧,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可细想又抓不住。反正阿宓不生气就好了。她侥幸地想道。“宗正卿此言未免偏颇了!”一名大臣高声说道。将出神的明苏吓了一跳,她不动声色地睁眼,透过晃动的冕旒朝下一观,见是一御史,正唾液横飞地痛斥平江王世子德行有缺。朝廷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大臣们或多或少地有些为国为民的良心,但做起事来归根到底还是利益二字。宗正卿自然是要为宗亲说话,也是为了趁着太上皇驾崩探探陛下的心意。而御史不过是一马前卒,朝廷就这么大,官位也就那么几个,这几年宗亲们都被排挤,清贵大臣们占了全部好处。若是陛下有意倚重宗亲,岂不是要他们将所得的利益让出来?明苏听着怪无趣的,她目光掠过众臣的头顶,落到大殿外。虽才刚过了上元,春意已展露出苗头了,斜照入大殿的阳光铺在地上,金光里浮动着细微的尘埃。不知阿宓在做什么,可用过早膳了,这样好的春日,还是与阿宓待一处好,哪怕只是在她身边睡一觉都好。下了朝,已是近午。明苏回了垂拱殿,召了大理寺卿来,让他去查御史所奏的平江王世子失德之事是否属实。此事不是什么秘密,宗亲们得到消息,心中便是一凉,只以为陛下仍是要打压着他们。倒是让朝臣们好生振奋。偌大的天下,每日奏到案头的事积得老高,明苏也不是只顾宗亲与大臣们的那一亩三分地的算计便好的。当皇帝真是累,看不完的奏疏议不完的事,那奏疏上所奏的一件件多是些与百姓休戚相关的大事,半点都轻忽不得,使得明苏每回拿起朱笔,打开奏疏,都觉得这天下沉甸甸地坠在她肩头,坠得她满心沉重。玄过侍候在一旁,直到她将案头的奏疏都批完了,揉着自己的肩膀站起来,方上前禀道:“太后娘娘来了,就在后殿等着陛下。”明苏神色一振,也不揉肩了,一面快步朝后头走,一面问:“怎的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