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要吃的甜食,姑娘家用的脂粉,还有几个小奶娃的玩意儿……偏偏非得叫今日来买,美其名曰应景——更要亲自买,以示诚心。
反正,女人的心思,总是很难懂。
观暮雪略抬了一下手,侍候他的小书童立时会意地停住轮椅。
旁边是家做布匹生意的铺面,内里装潢明朗,外间倒挂出不少鲜亮的绸缎绫罗,他从门中望进去,沉思良久,吩咐小童推自己走近看看。
燕山和观天寒不明就里,便陪着在店中逛了逛。
来此处挑选的大部分都是妇人,燕山没事可做,百无聊赖地捡起几块花色浅素的打量。
“燕侯。”正清闲之际,观暮雪滚动轮椅来到他身旁,手里握着一段轻盈的纱,“瞧这个。”
“织金的暗花纱,冰凉光滑,触感极其细腻,在夏日十分耐暑,是不得多得的好物。”
他好整以暇地一挑眉,静等对方下文。
“倒是可以买去给小月儿做件直袖的外袍,里面搭这段皓锦绉的裙子,余下的布料还可以裁一条披帛。荼白霜色衬她的皮肤,穿上一定很漂亮,显身段得很。”
燕山盯着他怀中的纱绢沉默。
大概对那画面略作了一番想象,顿时坚定地抬头,“再挑一个色,包两份吧。”
观暮雪笑得意味深长,“就知晓你肯定会喜欢,明日我再介绍位熟识的裁缝上门量尺寸。另一个色么……”
他沉吟片刻,“你觉着石青怎么样?偶尔也该给她换换口味……”
边上的观天寒默不作声地把花色样式全数记下,等他俩走后才上去吩咐掌柜,照着他四弟的搭配,原封不动地买了一份。
临到酉时,集市已经没多少采买的人了,难得的冷清会一直持续至晚膳结束,再被一窝蜂涌上街逛夜市的喧嚣所替代。
三个男人满载而归,风尘仆仆,面容上满是采买了一整日的疲惫不堪,偏偏这样还遭人嫌弃。
“动作快些,就等你们了。”
大嫂领着一帮仆婢端庄地从花园而来,察看沿途的灯可有点漏的,一见他们几个,便开口催促。
众人洗掉满身倦意,穿戴整齐地陆续在厅中落座。
两位夫人牵着自家活跃好动的孩童,燕山携着观亭月的手紧随其后,而好不容易聚一回的四个兄弟正喋喋不休地不知在聊什么。
这约莫是观家老宅数十年中最喧哗热闹的一刻了。
几十个春夏秋冬过去,无数个年关悄然落寞,大概连这间府邸自己也想不到,它还能迎来满堂灯火通明的一日。
“大哥,按礼数你应该是坐在大嫂旁边,奶奶的右下首位,你跑这儿来挨着人家二嫂算什么意思?”
观行云在对面抱怀不满。
“去去去,你懂什么?”他大哥甩着白眼翻他,“我有事儿要和你二嫂商量,你大嫂都没吭声呢,要你狗拿耗子。”
而观长河那一双儿女,自从多年前瞧过观亭月打擂,似乎大为震撼,不以为戒,反以为荣,黏她黏得不行,还未开席,就缠着她想看刀兵。
“小芮……”余青薇头疼地去拽他俩,“不要打扰姑姑。”
“娘,我们用过饭,可以上街吗?”
另一个则揪着燕山的衣摆摇晃:“姑丈,我也想玩那个木雕……”
“娘……”
在一片鸡飞狗跳声中,观老夫人由敏蓉搀扶着颤巍巍坐上首席,她年岁已经很大了,哪怕一桌子佳肴美酒,也难吃上几口。
待她坐定之后,那些或欢快或抱怨的细碎话音无端消弭,满座忽然便安静下来。
观老太太的视线沉默地巡视了一圈,曾经的小的变成了大的,大的变成了老的,老的成了一把一动就吃力的嶙峋骨头。
但值得欣慰的是,仍有年轻的生命蓬勃向上地活着。
“大家今年……”
所有的眼睛,老少青幼,清澈与沉着,皆定定地凝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