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幽冷冷清清的搁那儿坐着,却是谁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感。
包括这个老太太。
老太太瞧了瞧南时,又看了看池幽,想也未想就跪在了南时面前——开什么玩笑呢,指望一位深不可测的厉鬼无缘无故替她做主?那还不如求这个自家重孙恭恭敬敬请来的先生!
这位大人虽然是与南先生一同来的,南先生在他面前执弟子礼,但一看就知道是受尊长看重的——哪家尊长会陪着家里不受重视的弟子来办事?
所以求南先生才是最好的。
南时顺手就把人给扶了起来,奚渡的委托做到这个份上其实就算是做完了,但既然池幽在背后看着,南时当然是不会放过任何表现的机会,他便看向了奚渡。
奚渡这会儿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形容了,停止了哭泣的女儿,南时和空气对话,甚至还做出搀扶的姿势,他自己就是演技大师,自然是看得出南时是在作假和还是确有其事的。
如果南时能演到这个份上,那他被骗了好像也怨不得其他人。
南时询问了一点基本信息,就叫老太太到一旁坐了,老太太却是怎么都不敢与池幽并肩的,小心翼翼的站到了奚渡的身侧,带着一点爱怜的想要伸手碰一碰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她就说之前怎么老是下不了手呢,每次半夜来想掐死这小贱人的投胎转世,她一哭,她就又没招了,瞧这长得一脸机灵又可爱的,原来是自家的孩子。
这才对嘛,那小贱人怎么可能长得这么招人喜欢呢!
老太太的手伸到了一半,又悻悻地放下了,转而拉着的眼睛和嘴角做了一个不是很恐怖的鬼脸:“乖囡囡,叫老祖宗!”
小女孩并不害怕,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伸手要去拉扯老太太的头发,却叫老太太避开了去。
南时和奚渡解释了一下:“有人故意整你家,让你太婆误会了,这才天天吓醒你女儿,你不必害怕,老太太挺好的。”
奚渡一脸懵逼,南时提醒了一句:“你太婆名叫何齐芳,过世于1945年,享年89岁,你不信可以问问你父亲,他应该有记忆。”
“这……”奚渡是知道自己太婆叫什么的,毕竟家里有祭祖的习惯,每到清明或者过年,家里都要摆上一桌,然后由他爷爷跪着烧纸,嘴里念叨一年中家里发生的大小事情,后来他爷爷弄不动了,这个任务就交给了他爸。
本来他爸是指望他来做的,但是他工作太忙,逢年过节的都不一定能着家,就还是由他爸继续做着。
奚渡想了想问道:“能不能问问我太婆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是哪家害我?”
南时眼神看向了老太太,老太太冲着他又是作揖又是摆手。
老太太这事儿算是半个情仇又有半个世仇,一般来说投胎之后万事皆消,说到底也有一部分老太太执念过深的缘故。
但有句话说得好,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把这些事说全了就未免有些太复杂,搞得苦大仇深的也不必,说简单了吧又听着像是个情仇,有些不好听,于是不如不提。
南时微微摇头道:“陈年旧账还是不要多问的好,我既然来了,便替你解决此事,你可愿意?”
奚渡正在疑虑之际,突然听见自己女儿轻轻脆脆的叫了一声:“老祖宗!”
他猛地扭头一看,就见着自己女儿拍着手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还伸手对着空气,身体向前倾去,嘴里不停的喊着:“抱!老祖宗抱抱!”
这可没人教她!奚渡联想到小孩子的眼睛是最干净的,所以经常能看见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他顿时疑虑尽消,连连点头:“那当然是最好不过,麻烦您了,南先生。”
南时颔首,方才老太太已经将仇家对头的生辰八字给她了——老太太能追到这里来,自然是拿着对方的生辰,知道对方要投哪家,却不想对方家里可能有什么高人做帮手,反而差点害了自家玄孙。
不过这位奚影帝平时也没少做善事,历年来希望小学就捐建了不少,他做这件事的时间很久了,得了他恩情的学生甚至已经踏上了社会,甚至一脉相承下去也跟着做善事,这些积攒下来,就是一份非常深厚的功德庇佑着他,才叫老太太阴差阳错之际还没有对着他女儿真正下死手。
南时指尖绽开了一点金芒,他的目的很简单,奚渡委托的是就他女儿又不是帮他老祖宗杀人,南时只需要把那位高人做的法给破了,适当的给予一点教训,剩下的老太太要如何,又或者奚渡如何就与他无关了。
至于什么法,不过是一个没过明路的换命罢了,也就骗骗老太太这样没什么修为又不是厉鬼的魂魄。
南时想到这里不禁看向了池幽,见池幽一手支颐,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顿时忍不住绽出了一丝笑意。
无数的金芒化作一条条闪烁着微光的游鱼,又在下一刻融为一体,化作了巨大而清晰的八卦盘。
南时早已不是那个勉力支撑才能看清一二的初入门第的小弟子了,洛书秘图一圈一圈的向外延展而去,浅金的雾气在秘图周围时隐时现,数不胜数的白色丝线联系着阵图中的星辰日月,又伸向了虚空。
南时仰头望着这一切,心下微动,倏地就有些微妙的、无法言说的触动,他抬手,两指自星辰间抚触而过,如拈花拂柳一般的自因果线上轻拨几下,霎时间,他的耳边就响起了洪钟般的奏鸣。
一下接一下,缥缈而沉重,如梦境中来,又向梦境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