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封天,柳朝明自阶沿走下,眼底凝着寒霜:“怎么回事?”
刘御史道:“回柳大人,苏大人说方才在轩辕台上瞧见一人,想知道是谁,下官已派侍卫过去打听了。”
苏晋抵墙站着,别开脸不看?他。
她的发丝有些凌乱,微垂的眸光是迷离的,抿紧的唇角微微轻颤,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担忧。
柳朝明的目光落在她锁在颈枷里的手。
纤细的手指冻得通红,指节处已有一块一块青紫,手腕破了皮,大约是方才摔倒时擦伤的,还在往外渗血。
他的眉心微微一拧。
一旁的刘御史看到柳朝明的神情,目光亦落在苏晋的手腕上。
久在朝中,谁不知苏柳二位大人走得近,听闻两家还是世交,这不,连苏大人犯事被押回宫,都察院的钱大人还额外交代要以礼相待,刑枷就是做个样子,到了刑部便为苏大人摘了。
刘御史道:“这枷子太沉,天又冷,苏大人这么等在雪里,必是要冻伤的。”取出铜钥,“不然下官先?帮大人将颈枷拿下来。”
还没走上前,锒铛铮然一响,苏晋往一旁移步寸许,竟避开了他。
刘御史有些窘迫地愣住,又移目看向柳朝明。
谁知柳朝明也一脸清寒,斥道:“没规矩了是吗?”
所幸没过多久,方才去寻人的侍卫便回来了。
落后他身后半步,是都察院御史言脩与一名罩着墨色斗篷的人。
夜幕里,这一袭墨色斗篷如同自漫天雪海里荡来的一叶孤舟,苏晋怔怔地看着,忍不住要走近几?步。
但她已比方才清醒许多了,很想见他,又盼着千万不要是他才好。
黑袍人走近,摘下兜帽:“奴婢马昭,见过苏大人。”
眸中因忧思反复掀起的波澜在一瞬间归于平静。
但这平静里,仍带着一丝迟疑。
“方才在东栏台上站着的人就是你?”苏晋问。
马昭虽是内侍,但身形却是宦官里少有的修长挺拔,远望过去,的确像他。
“是,奴婢如今被调任至明华宫伺候,夜里过来宫前殿交代年关事宜,听他们说雪地里的人是苏大人,便站在栏台上看?了大人一会儿。毕竟
从前在未央宫照顾过大人两月,见大人在风雪里身姿单薄,难以释怀。”
苏晋又道:“你既在明华宫伺候,那你……”
她说到这里,忽地自顾自止住。
便是问了,又能讨来什么结果?
正如这三个月来,被暗无天日地幽禁在柳府书房,外间世界不知已变迁几?何,谁去谁留,谁生?谁死,竟无一人与自己言,纵是问了,也不过多添一个阿留,一个万事不能与她道哉的人。
“苏大人。”刘御史唤了一声。
苏晋直起身,没看他,亦没看?柳昀与言脩,回过头,往空空荡荡的东栏台上又望一眼,随后涉着雪,一步一步往刑部走去。
她认得路,不需要旁人引。
一直到苏晋的身影消失不见了,马昭才上前来重新见了个礼:“柳大人,言大人。”
言脩“嗯”了一声:“陛下怎么样?”
马昭道:“回言大人,陛下近日的胃口仍不好,这两日都没怎么用膳,但昨日夜间,陛下忽然传奴婢,说想要些灯烛与灯油。”
言脩疑道:“明华宫的灯油不够?”
“够的,可陛下说他夜里睡不着,想看些书,又嫌雪光扰人,要多点些灯将雪光遮过去。”
言脩道:“陛下既吩咐了,那便立刻去办。”
“是,奴婢已与宗人府打过招呼了,正好鸿胪寺的人说,今年入秋,他们从西域采买了一批灯油,听说此油原是点在佛祖前的,烧出来的火,便是泼水浇雪,亦能长明不灭,奴婢眼下正是要为陛下去取。”
言脩看了一眼天色:“那便赶紧去,省得耽搁了陛下看?书。”
“是。”马昭躬着身道,却没立时走,“另还有一桩事,是方才陛下将?斗篷交给奴婢吩咐的。陛下说,想见四殿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