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函上浇火漆,说明极其机密,苏晋原不该看,但仔细一想,应当跟翠微镇桑田的案子有关,便省了矫情,接过细读。
谁知越看越心?惊,信函上,官府假借新政空子,欺民霸田的何止翠微镇一处,上?至山东山西,下至云贵广西,统共竟有四十七处。
苏晋愣了半刻,方才理好的心?绪又成一团乱麻,这回乱在案子上?。
“大人早知翠微镇的
事了?”
柳朝明道:“知道而已,前后因果不如你状书上?的清楚,掣肘太多,尚来不及一一细查。”
苏晋犹豫了一下,想问他所?谓的“掣肘”是什么,想了一下,又觉不外乎是地方官绅,朝野内斗。
左右关乎朝局,她不该过问。
于是换了一个困惑:“据我所?知,屯田新政初实行是永济二年春,距今不过刚好三年,大人是如何做到在短短三年内,查出四十七处欺民霸田鱼肉百姓的州县官的?”
柳朝明看她一眼,沉默片刻,也不隐瞒:“我动用了锦衣卫。”
苏晋听了这话,一时恍然,又一时诧然。
恍然是因为她方才还在奇怪为何亲军卫会出现在蜀地,柳昀这么快就给了她答案。
而诧然,则是因为动用锦衣卫的后果。
锦衣卫与柳昀一直有些说不清的瓜葛,但如今的朝堂已不是党争乱局。
朱昱深帝位渐稳,柳朝明是文臣,哪怕手握摄政大权,他也没有资格号令只该听命皇帝一人的亲军卫。
这是极重的罪名。
苏晋忍不住再道:“大人动用锦衣卫,可曾请示过陛下?”
谁知柳朝明听了这话,又一阵沉默,半晌,他淡淡道:“没有。”
可不等苏晋开?口,他又道:“此间种种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你不必问。”
短短一句,将话头堵死。
苏晋便再无可问。
她与柳朝明隔案而坐,等他给翠微镇桑田案的答复,等着?等着?有些焦急,却不敢催促,渐渐平静下来,心?思飘飞到天外,想到三年前的事,五年前的事,七八年前的事,十多?年前,刚入仕时,踌躇满志又满心迷茫的事。
想得满心满眼要溢出来,尔后渐渐有点明白,为官十载,最?好莫过于当御史的两年。
御史之前太迷惘,御史之后,虽升了侍郎,做了尚书,及至一人之下百官之首,到底陷在了权争之中,没那么单纯。
心?思到了这里,便有点想开口,问问柳昀如今的都察院怎么样了。
可话至嘴边,又觉得她与他各经一场天翻地覆的浩劫,恩与怨减去大半,心?中还道是故人,面上却连故人都算不上?,更不该提故人事。
柳朝明似乎终于考
虑妥当,将状书收好,说道:“翠微镇的事我已知道,会令翟迪寻你细查,你……住哪里?”
“留杨街云来客栈。”苏晋道。
她本想说启光今夜大概已找到云来客栈了,可柳昀耳清目明,未必不知道。
他对启光的行踪只字不提,她何必提?
“但我这两日便会离开,”苏晋又道,“我毕竟已不是朝中人,看翠微镇的镇民可怜,想在走前帮一帮他们,不至于连生计都无以为继,因此今夜才?来接待寺。”
柳朝明只应一个字:“好。”意示已经知道。
案上?的烛盏烧久了,一星灯火如豆。
苏晋想着此间事了,站起身,是要离开的意思,柳朝明也随她站起,先一步至书房门前,为她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