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城街巷当中,是一座平平无奇的宅邸,后院厢房当中,万籁俱寂,陈渊一袭蜀锦长袍,落座在漆木条案之后,面容沉静,一如玄水。陈渊剑眉之下,目光冷闪不停,道:“宫中那老东西废嫡立庶,这就是取祸之道。”阮永德浓眉之下,目光深深,温声道:“这段时间,京中势必有所变故。”陈渊冷声说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就在这时,一个侍卫进入厢房之中,道:“公子,圣母来了。”原来,白莲圣母在得知崇平帝禁足了宋家姐妹之后,就派人知会了陈渊。“我去迎迎。”陈渊面色微顿,轻声说着,也不多做耽搁,就是离了所在的漆木书案,向着庭院而去。此刻,白莲圣母,也就是吴贵人,此刻头戴斗笠,青色面纱之后那张白皙如玉面容,似笼着一层寒霜。陈渊剑眉之下,目中现出热切之色,唤道:“师父,你来了。”白莲圣母声音清冷一如山泉叮咚,清脆悦耳,说道:“过来和你说件紧要之事。”陈渊声音见着几许恭谨,伸出一手相邀,说道:“师父,还请这边儿来。”说着,邀请白莲圣母向着宅院当中的水榭而去。一方飞檐钩角的八角阁楼,周围湖面平静无波,因为冬日时节,可见浮雪落在阁楼与礁石之上,微风徐来,可见湖面涟漪圈圈暗生。陈渊落座在一方四四方方的水榭,轻轻提起一杯茶壶,拿着几个青花瓷茶盅,在哗啦啦声中,轻轻斟了一杯茶,可见茶汤流溢,似有波光涟漪现出。白莲圣母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清茶,说道:“宫中气氛很是紧张,内卫已经封锁了坤宁宫和福宁宫,而坤宁宫中的皇后也没有坐以待毙,正在向外间传递着消息,也不知在密谋着什么。”陈渊点了点头,道:“刚才我和永德还在说,魏楚两藩近期可能会发生火并之事。”白莲圣母问道:“京中最近魏梁两藩与楚藩争嫡,苗头的确不对,你接下来有何打算?”陈渊剑眉之下,目中冷意翻涌而起,道:“隔岸观火,静观其变。”白莲圣母点了点头,说道:“等魏梁与楚藩决出胜负以后,再行计较不迟。”陈渊温声道:“还有那贾珩小……那边儿,也需要注意一下。”白莲圣母点了点头,说道:“我让潇儿留意一下。”陈渊面色微冷,道:“师妹她现在嫁给那贾珩,已经与贾珩夫妻一体同心,未必会向师父说贾珩的情况。”白莲圣母道:“她总归是要嫁人的,不过,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她一向是分得清的。”她这两天应该去见一面那位卫郡王了,告诉他的身世了。而后,又与陈渊说了一会话,白莲圣母也不多做盘桓,悄然离去。…………锦衣府,官厅之内——后院书房,仇良落座在一张漆木书案后,手中拿着一本黄麻色封皮的卷宗,正在翻阅不停,实际思绪飘远,倒也不知在想着什么。自从经过拷问随行贾珩多年的锦衣府扈从之后,仇良就开始派人前往大慈恩寺调查。当然是一无所获。毕竟,贾珩每次与宋皇后幽会之地是选择在大雁塔上,而通常又由陈潇随行望风,故而这种事儿根本抓不到现形。“如果当真是有私情,应该是在江南时候,皇后娘娘南下省亲归宁之时,那时候,否则平常时候人多眼杂,根本不可能。”仇良掩藏住手中的书册页面,目光闪了闪,心头思量道。这种事情向来是没有捉奸在床,男女双方压根就不承认。而鉴于牵扯一方的是当朝皇后,仇良甚至不能透露半个字去,否则,病榻上的天子震怒之下,头一个就要拿仇良的人头撒气。就在这时,外间传来密集而繁乱的脚步声。“指挥。”说话之间,一个身穿黑红缎面,金红丝线织绣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的锦衣府卫,快步进入书房当中。“怎么说?”仇良起得身来,凝眸看向那亲信的锦衣府卫,目中带着几许期冀之芒。“卑职让人调查了当初随行皇后娘娘南下的船队匠师。”那锦衣府卫目光深深,道:“上面说一路也正常,也就是在当初皇后娘娘遇刺,卫郡王派人去救了皇后娘娘。”仇良闻听此言,眉头紧皱了下,目光明晦不定,似是思索着其中缘故。难道是这个时候,两人定了终身?英雄救美,美人倾心?仇良面色变幻不定,目光咄咄而闪,问道:“可还调查出别的线索?”那锦衣府卫刚毅面容上不由现出一抹迟疑之色,说道:“指挥,此事太过惊世骇俗,卑职等人只能旁敲侧击,难以直面相询。”仇良眉头紧皱,来回踱着步子,心头盘算着下一步的动向。此事的确不好大张旗鼓地调查。就在这时,那亲信锦衣面上现出一抹犹疑之色,说道:“指挥,会不会是压根儿没有这回事儿,完全是捕风捉影之事。”,!仇良转过脸来,两道粗眉之下,目光咄咄地看向那锦衣府卫,旋即,思量了下,道:“难说。”难道真的是他胡思乱想了?可先前那锦衣小校所言,的确疑窦重重。就在这时,一个锦衣府卫快步进入厅堂,拱手说道:“指挥,魏王府长史邓纬递上了名刺,说是想要拜访仇指挥。”仇良眉头皱了皱,心头盘算着其人来意,说道:“魏王府长史?让人延请至花厅,本指挥一会儿就过去。”说话之间,仇良起得身来,向着外间厅堂行去。此刻,锦衣府官衙正厅当中个,邓纬落座在一张梨花木椅子上,面容沉静,轻轻捋着颌下胡须,心头不停斟酌着等会儿的用辞。当然,不可能直接与仇良说什么,魏王将举大计,阁下岂无意乎?就在这时,朱漆绿栏的走廊上传来阵阵沉重的脚步声,而后,就可见仇良面色肃然,举步而来。“邓长史何事造访本衙?”仇良面容威严,目光上下打量着邓纬,问道。邓纬也不多言,道明来意,说道:“仇指挥,我家王爷说,五城兵马司的锦衣小校,侦查出了前赵王余孽陈渊的消息,想要与几年以”仇良闻听此言,心头不由一动,目光灼灼而视,紧紧盯着邓纬,沉声道:“陈渊的音讯?其人现在何处?”邓纬点了点头,温声说道:“陈渊仍在京城潜伏,五城兵马司发现了其人动静,殿下想要单独邀请仇指挥前往一叙。”仇良心头就有几许许狐疑之色翻涌而起,问道:“王爷邀我赴宴,未知王爷现在何处?”“今天晚上,王爷在王府设了晚宴,邀请仇指挥赴宴,还望仇指挥前往花厅一叙。”邓纬低声说道。仇良闻听此言,暂且压下心头的狐疑,道:“邓长史,还请向王爷回话,今晚仇良就过去赴宴。”邓纬点了点头,道:“仇指挥留步,那老朽就先行告辞了。”说话之间,离开椅子,向着外间快步行去。待邓纬离开之后,仇良两道粗眉拧了拧,目光明晦之间,心头开始盘算着魏王邀请自己的用意。如今京中局势已经逐渐明朗,天子打算立楚王为储,魏王失却大位,只是时间问题。那他还要不要去赴魏王的宴?难道,魏王那边儿真有什么白莲逆党的消息?就这般思量着,仇良看向一旁恭谨侍立的锦衣府卫,说道:“准备车马,随本指挥前往。”那锦衣府卫应诺一声,然后也不多言,向着官厅之外大步而去。魏王府厅堂之中,可见灯火辉煌,人影憧憧,炉火熊熊而燃,可见热气氤氲升腾而起。魏王陈然换了一身简素袍服,落座在一张酒桌之畔,不远处还坐着宋璟,正在一旁陪同。“王爷,仇指挥来了。”这时,一个仆人举步进入厅堂,禀告说道。“我去迎迎。”魏王剑眉之下,面容肃然无比,低声道。说话之间,来到仪门,抬眸看向在锦衣府卫簇拥之下的仇良。仇良快行几步,神色恭谨地朝着魏王陈然行了一礼,低声道:“卑职见过魏王殿下。”不管如何,眼前之人还是大汉藩王。魏王点了点头,那张白皙如玉的面容上笑意盈盈,双手虚扶起仇良的胳膊,温声说道:“仇指挥无需多礼。”两人寒暄之间,魏王陈然邀请着仇良,向着花厅而去,分宾主落座,仆人奉上香茗。仇良道:“魏王殿下先前让贵府长史说,五城兵马司的眼线发现了赵王余孽陈渊的踪迹?”魏王陈然笑了笑,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儿,还是五城兵马司的小校,在街巷中听到的一些线索,其中颇为隐秘,仇指挥可否借一步说话?”仇良剑眉之下,目光微顿,心头不由狐疑更甚,点了点头。然后,随着魏王陈然一前一后,进入里厢的书房。两人重又落座下来,一时之间,殿中瞬间就陷入一股沉默无比的气氛当中。仇良终究是沉不下气来,目光炯炯有神,打破了沉默,问道:“殿下方才提及五城兵马司小校发现赵王余孽踪迹,不知人在何处?”魏王沉吟片刻,说道:“仇指挥,赵王余孽应该在京中活动。”仇良皱了皱眉,目光深深,问道:“魏王殿下也不知赵王余孽人在何处?”这是在耍他吗?魏王陈然理所当然说道:“如是我知道,已经派五城兵马司抓住这帮宵小,岂会拖至今日?”仇良闻听此言,眉头紧皱了下,道:“那魏王殿下唤卑职来此,却已不知来意了。”魏王陈然道:“的确有一桩事托付仇指挥。”“有何指示,还请示下。”仇良隐约有了几许猜测,心头“咯噔”一下。魏王陈然点了点头,问道:“仇指挥,对如今东宫立储的事如何看?”仇良闻听此言,心头不由为之一震。魏王殿下是什么意思?这是在逼他表态?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仇良面色肃然,义正言辞说道:“圣上既已下诏立储,我等锦衣乃天子亲军,但行遵命即可,能有什么看法?”魏王陈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心头多少有些失望,说道:“仇指挥与楚王交情如何?”仇良默然片刻,轻声道:“王爷,卑职与楚王并无交集。”魏王陈然紧紧盯着仇良,说道:“仇指挥,如是来日楚王登基之后,仇指挥以为自己还能待在锦衣指挥一位吗?”此刻,仇良已然有些如坐针毡,沉静面容神色变幻不定,不知不觉间,心绪就有几许恐惧莫名。魏王说这些,究竟是要做什么?难道是要谋逆造反?魏王陈然剑眉之下,目光灼灼而视,道:“仇指挥,将来是有能为锦衣都督,乃至公侯的资质的。”封官许愿,画大饼,这几乎是每一个上位者的必备技能。仇良闻听此言,心头不由微动,或者说再次生出了几许犹豫。如果随着魏王陈然一同起事,那么其承诺的公侯之位,大概很难成事。但另外一个念头又浮起,一旦事败,他仇良就是顷刻之间满门抄斩。魏王陈然观察着仇良的面色变化,激了一句,朗声说道:“仇指挥,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仇良闻听此言,心头一惊,面色变幻不定。旋即,起得身来,拱手说道:“王爷,卑职想起府衙中还有事儿,就不多留了。”魏王陈然闻听此言,心头不由一惊,低声道:“仇指挥……”“王爷,方才之言就当卑职没有听到。”仇良想了想,就觉得还是不能将话说绝,否则自己只怕走不出魏王府。就这样,仇良躬身抱拳一礼,根本不给魏王反应时间,快步出了书房。待仇良离去,魏王面容一下子瞬间阴沉下来,黛青浓眉之下,目光明晦不定。这个仇良,竟如此不识抬举!当真是可恨!难道以为他陈然此生都没有翻盘之机了吗?不大一会儿,就听到廊檐上传来阵阵慌乱的脚步声,说话之间,宋璟进入书房中,凝眸看向魏王,道:“王爷,仇良怎么匆匆离去了?”饭都没有吃,何至于此?这是避之唯恐不及。魏王陈然面色幽暗,目光深沉莫名,冷声道:“完全不买孤的帐,他这是以为孤输定了。”宋璟闻听此言,目光灼灼,眉头皱了皱,低声道:“王爷,这仇良会不会转头将王爷的想法禀告给圣上?”魏王陈然面色冷戾之气涌动,说道:“让人盯着他,如是敢进宫,就除掉其人,而后按先前与舅舅所言,启动备用方案。”魏王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也培植了不少死士党羽。宋璟闻言,面容倏然一变,忧心忡忡说道:“如是这般,那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所谓,备用方案就是刺杀楚王,逼宫天子,楚王既然死了,那么天子就只能三选一了。不得不说,暗杀政治以其简单高效,在中国封建王朝当中贯穿始终,解决不了问题,但可以解决产生问题的人。…………神京城,宁国府正是崇平十九年的腊月寒冬,青砖黛瓦的庭院当中,一股股刺骨寒风呼啸不停,吹过重叠明灭的嶙峋山石,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啸。贾珩举步进入书房,抬眸看向落座在漆木条案后的陈潇,快行几步,行至潇潇近前,问道:“潇潇,你唤我有什么事儿?”陈潇白了一眼那蟒服少年,道:“没事儿就不能唤你?”定了定心神,说道:“魏王这几天正在密集联络京营和五城兵马司的一些将校,似是要有所行动,你留意一下。”贾珩眉头紧锁,目中现出思索之色,问道:“他难道就不怕宫中察觉?”“那位如今已经失明,不能视物,对外界情报的获取更多是通过戴权,而戴权……终究要为自己的后路考量。”陈潇修眉之下,目光幽幽而闪,冷声说道。贾珩点了点头,低声说道:“这么说倒也是,如果戴权帮着遮掩一二,魏王还真有成事之机,皇后在宫中深耕多年,这些都是寻常之事。”陈潇剑眉之下,清眸目光闪了闪,问道:“你接下来怎么办?”贾珩想了想,低声说道:“让人先盯着魏王和梁王两人,如果两人有了异动,我这边儿可以及时反应。”想了想,又问道:“若清那边儿可有你师父和陈渊的消息?”这么久不见若清,还真有一些思念莫名。陈潇摇了摇头,说道:“师傅那边儿,尚无任何音讯。”贾珩道:“这几天得去见见若清了。”陈潇压低了声音,说道:“锦衣府当中的眼线说,仇良最近在调查你的事,派人去问了皇后南下的事儿。”有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仇良虽然掌控了锦衣府,但仍有一些暗线在锦衣府中时常给陈潇递送消息。贾珩眉头紧皱,说道:“问皇后的事儿做什么?”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陈潇秀丽如黛的柳眉之下,美眸当中,目光幽幽而闪,低声说道:“只怕是对你与宫里那位的事儿有了怀疑,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贾珩眉头紧皱,面色微顿,只觉一阵棘手。陈潇柳叶秀眉之下,那双熠熠而闪的清眸之中,可见莹润微光的寒芒一闪而逝,说道:“要不找人做掉仇良,省得他一直盯着你。”贾珩想了想,道:“找机会行事吧,否则,一旦曝出此事,的确后果不堪设想。”就这般除掉仇良,有利有弊。陈潇那张清丽如霜的玉颜可见冷意涌动不停,说道:“我让人安排除掉此人,这个时候天子病重,京城局势波谲云诡,应该悄无声息。”换句话说,纵然仇良暴毙,也不会再有人怀疑到贾珩头上。况且,纵是崇平帝怀疑仇良之死与贾珩有关,在此权力交替之时,崇平帝也不会揪着不放。归根到底,还是天子缠绵床榻,对朝局的掌控正在随着时间减弱。当然,贾珩却不知道,自己在无意当中帮助魏王陈然扫清了一个后患。贾珩轻轻握住陈潇的纤纤柔荑,目中现出几许莫名思绪,低声道:“潇潇,以后定然万分惊险,你我夫妻能否安保无虞。”陈潇目光现出一抹郑重,道:“不管如何,我都会陪着你的。”贾珩点了点头,轻轻搂过丽人的肩头,面上神色幽远。:()红楼之挽天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