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墙则趁机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坐在最末席,全程不敢多说一句话的青年,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到了一旁的那个年轻人身上,“孔老爷,这位是?”
话音未落,不等孔祥熙开口,那人便立刻犹如弹簧一般起身,战战兢兢地回道:“回长官的话,小……小的……小的下吴……吴方智,出国前在中央信托局,香港分局任职。”
李墙听了差点被这个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小兄弟给逗笑了,连忙摆手纠正道:“错了错了,我可不是什么长官。”
说完又一脸诧异地看向了孔祥熙。
后者自然赶忙解释,“事情是这样的,两年前我送犬子去美国哈佛大学攻读硕士学位,担心他到了那边不适应那边的生活,于是就答应了犬子的请求,把小吴也送了过去做个伴读,顺便照顾一下犬子的生活。”
话音未落,范绍增便用手抹了一把嘴接口道:“要说令侃这孩子就是聪明,满打满算这才两年的时间,就把哈佛的硕士学位拿到手了!我说孔部长,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那小子突然转了性,说出来让我们好学习学习啊!”
这话不说还好,等他说完孔祥熙的脸都绿了,这哪里是虚心求教,分明就是在揭自己的短啊!
而这一点,身为局外人的李墙自然也看得真切,不得不暗自感叹:这个范哈儿,还真是个有仇必报的主,尽管看上去憨憨傻傻的,但实际上却精明得很,单就这一出阴阳怪气,当面调侃孔祥熙的举动,一般人就未必能做得到,即便能做到的,恐怕也没有他这般的勇气。
尽管房间里的气氛已经有些不对劲,但一旁的杜月笙却始终稳如泰山,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一般。
孔祥熙也知道这个范哈儿在跟自己置气,于是便吩咐小二,拿来了一坛上等的景芝特酿,这才算是堵住了范哈儿那张臭嘴。
“咳咳!”孔祥熙这才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现如今犬子在美国那边的学业业已完成,又已经基本适应了那边的生活,不需要专人照顾了,所以就把小吴给送了回来,说来也巧,香港那边刚好正缺人手,所以我就想拜托你带着他一块儿取道两广,返回香港,不知李先生意下如何呀?”
此话一出,李墙这才暗自松了口气,闹了半天,孔祥熙此举并不是要卖国,而是要保中央信托的香港分局。
不得不说那孔祥熙不愧是能跟蒋宋陈其余三家分庭抗礼的人物,手段真不是一般地高超,这个委托虽然看似普通,但其中却饱含深意。
现如今在其他人眼中,自己只不过是杜月笙的一个随从,但在知情人眼里,自己却是周佛海的密使,只有老蒋夫妇和戴笠等少数几个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所以孔祥熙此举不光是一次委托,更是一次试探,而且试探的也不仅仅是已经开始为自己留后路的周佛海,还有自己这个所谓的密使到底有没有诚意,尽显孔祥熙的政商本色。
毕竟日本南下基本已成定局,香港战事也一触即发,而最糟糕的结果,无非就是英国人败退,香港沦陷,如果届时自己和周佛海能够出面,帮忙保住香港分局自然是皆大欢喜,即便不能,那他所承担的损失对他而言也无关痛痒,怎么看都是一笔稳赚不亏的买卖。
这一手算盘打得真可谓是妙到毫巅,果然这年头能够站在风口浪尖上呼风唤雨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啊!
李墙不由得心生感慨,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董建昌竟然也赫然在座了。
而更让李墙在意的,则是孔祥熙提出的返港路线,竟然跟那个劳文池为自己提供的方案意外地重合在了一起,这世上难道真有那么凑巧的事?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可如果孔祥熙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返港路线,那他是通过什么渠道得知的呢?戴笠?郑介民?毛人凤?董建昌?蒋夫人?还是……劳文池本人?
一个又一个疑问接连不断地从脑海里蹦出,顿时就搞得李墙一个头两个大。
可即便如此,却还是不得不暂且把那些疑问统统放下,毕竟孔祥熙还坐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等着自己的回复呢!
沉默良久,李墙才一脸为难地回道:“孔老爷,不瞒您说,这种事情,已经不是在下能够做得了主的了,一定要请示周先生才行,只有他点头,在下才……”
“明白明白!”孔祥熙很是理解地点了点头,“那孔某就静候李先生的佳音了。”
说完便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李墙见状也赶忙将酒杯端了起来,一口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然而就在这时,此前一直只顾着埋头喝酒吃菜的范绍增便冷不防地蹦出了一句,“带人需要事先请示,那带货呢?我想应该不用这么麻烦吧?”
此话一出,李墙不由得怔愣了一下,随即便有些一头雾水地问道:“范司令的意思是?”
“怎么,难道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范绍增反问道。
李墙听了则连连摆手,“不不不,您误会了,在下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这有什么可意外的?我是个粗人,不会说那些绕圈子的话,反正你都要走这一遭,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何不趁机为自己多捞一些好处呢?”
不得不说,那范绍增果然如他自己所说,把话说得很是直接,然而更让人在意的,则是另外几人的反应,非但没有出言喝止,反而竟出奇一致地保持了沉默,可见那范绍增此言并不是心血**,而是刻意的安排。
而就在李墙还在暗自思忖之际,一旁的海棠则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敲起了暗码,及时地提醒道:“小心有诈!”
李墙则先是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手作为回应,然后才有些勉为其难地问道:“正所谓话糙理不糙,方才范司令所言,在下还是十分赞同的,只是不知司令您打算让在下带的货是什么呢?”
范绍增则笑了笑,随即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巴掌大的小瓷瓶,递到了李墙的面前,考教似的问道:“喏,就是这个,李老弟可认得此物?”
尽管那范绍增使了一个小花招,故意将瓷瓶的背面冲着李墙,不让看到瓶身上面的字,但是李墙却早已透过那个瓷瓶隐隐散发出来的独特味道猜到了里面装着的东西,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