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天只是微蒙蒙亮,偶尔听得几声鹧鸪啼,织造局专门收拾出一间绣楼,用于瑶绣讲学。绣楼中摆放着许多绣架,学生们坐在前排,而后方的博古架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线,绣娘们仍在交头接耳,待周挽之走进堂内,便都安静下来。
堂内挤满了人,还有许多蹲在窗口走廊外旁听的,许多面孔周挽之没见过,她心底有紧张也有雀跃。紧张的是她绣瑶绣和带徒弟都擅长,但是却没站在讲台上当过老师。
雀跃的是经此一役,这个时代能有更多人学习和了解瑶绣这门在她穿越钱都几乎要绝技的手艺。
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挑战呢?
周挽之将自己带来的“复制品”拿出来,调整气息道:“欢迎在座诸位前来听我讲瑶绣技法,不过学绣也不急于一时,不如我们先认识一番,往后也好姐姐妹妹相称,学起来更为事半功倍,各位觉得呢?”
堂下无人说话,但大多绣娘的眼睛都满怀求知地看着周挽之,除了……
周挽之相人群中第一排看去,只见昨日被她淘汰的李彦婷垂着眼眸,而她身边坐得挨近的几个绣娘,看周挽之的眼神之中满怀矜傲,看上去不耐烦到了极点。
她瞬间就理解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概是自己昨日拒绝李彦婷的事给她添油加醋地同姐妹们,李彦婷绣技不差,她的姐妹们鸣不平倒也情有可原。
周挽之不惹事,但也绝不怕事,眼见这几个姐妹一副气势汹汹有话想说的样子,周挽之当然是选择满足他们,
“那么我们现在先来自我介绍,我叫周挽之,挽是力挽狂澜的挽,之是之乎者也的之,你们是不是也得跟我认识认识?就从第一排那个戴芙蕖步摇的开始吧,你的步摇很好看。”
头戴芙蕖步摇的那位正是看周挽之眼神最为轻蔑的那一位,她脸上妆容平整,描眉画錪,铅粉细细扫匀,更衬她肤如凝脂,鬓发如云,女子站起身,神色冷淡中暗含敌意,周挽之知道她不是善茬,但同样需要这种角色为她的教学增添节目效果。
实际上周挽之自己也非常清楚,她一个空降的绣娘不过是依托江织造的赏识,站到织造局的讲台上,在资历等方面本身就是不够服众的,需要一个契机来证明她有足够的实力。
芙蕖步摇绣娘略一福身,嘴上便不客气道:“我是织造局绣娘苏卿卿,我在十一岁考入织造局,自宫绣学起,如今已有十二年,曾经给最受宠的钱贵妃绣过凤穿牡丹柯子裙,给当今圣上绣过登基祭祖的龙袍,”
“我不敢称手艺精湛,也不敢妄尊刺绣一技上天赋异禀,只是我的绣技是千锤百炼出来,受过圣上太后肯定的,来尹川前,甚至拿过京都织造万华夫人亲手授予的金纺锤,你叫周挽之是吧,不如说说,你一个乡野村姑,拿什么资格教我们,你那粗鄙难堪的刺绣技法?”
苏卿卿此言一出,堂中大半的绣娘哄笑出声,苏卿卿倨傲得像只孔雀,也确实有趾高气昂的资本,接下来众人的眼神都随着苏卿卿的目光落到的周挽之的脸上。
只见周挽之依旧笑得恬淡,甚至耳际脖颈都没有羞恼或者难堪的红晕。
这些招式对付周挽之确实还太过低级了点,刁难她可见得多了,没什么好稀奇的,当年她空降非遗基地的时候,收到的刁难比现在还要苛刻。
学艺术的人,有同行相轻是再正常不过都事情,甚至周挽之认为将刺绣当做引以为傲的资本这样的心理,更对她的胃口。
“所以呢,你会瑶绣么,如果你会,你可以站上我这个位置。”
苏卿卿娇美的面容浮现出嘲讽的笑意:“乡野粗鄙之技,难登大雅之堂,我学又如何,不学又如何,还能掉块肉不成?”
瑶绣周挽之穿越前本身发源在深山瑶寨,是瑶族世世代代的精神瑰宝,也是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
周挽之不紧不慢,姿态平和:“你年纪不大吧?二十有三?”
苏卿卿受不了她这副轻蔑的模样:“二十有三也比你大,你看着才十五六吧?”
周挽之这才想起,这具身体的年岁比苏卿卿还要小,父母去世那个月才刚刚满十六,周挽之顺遂着点头,一副若有所悟的表情:“既然年龄比我大,那只能说你读的书实在是不够多了,”
“官绣、宫绣、皇绣,奈何你说破天,在三代往前那也是你所谓的乡野之人创造出来的粗鄙之技。”
苏卿卿听她这番谬论,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只是周挽之没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开口截胡道:“敢问苏姐姐擅长哪种绣?”
听到这话,苏卿卿虽觉话题跳得有些快,但还是拎起自己的裙摆,道:“宫绣第三样。”
众人随之看去,只见她裙摆上的翠鸟针法渐变,活灵活现,宛如细腻工笔,鸟语花香跃然其上,栩栩如生。
周挽之只一眼便认出来,这是蜀绣。或者说是蜀绣的前身,在周挽之的时代,蜀绣因为高层的扶持日新月异,出现了许多新的针法,如表现动物皮毛的交叉针*、表现人物发髻的螺旋针*等。
四大国绣周挽之均有涉猎,她在次道上天赋异禀,学得不算早也未曾落后于人,更何况刺绣和绘画一般练到一定程度就能融会贯通,本质上区别其实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