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同王台一样,别无二致,也是一副骨瘦如柴,脏乱不堪的模样。他低着脑袋,破烂的囚衣夹杂着些许鞭痕,脸上是满心满眼的恐惧。
越葭扫了他一眼,然后将刚刚问王台的话重复了一遍。
王成没回答,而是回头看向了王台,王台这几日里也是头一次见到他,不禁眼眶有些濡湿,他心疼地劝说道:“我已经全部交代了,我儿还是实话实说吧,好争取个宽大处理。”
“你见过太子真容吗?还有那些零碎,你确定都是太子给你的?”越葭对这样父子情深的场面感触并不是很大,她再次冷漠道。
“我,我只见过太子殿下一面,往后再见,他便带上面具了。”王成回过头来,哑声道,“当时,他有给我写过一首诗,说是他亲手写。”
越葭嘴角一抽,之前莫向给她看的信就是一首诗,只不过是首酸诗……
“原因三青鸟,更报长相思【1】……你确定是太子给你写的?”她一脸古怪道,没听说太子有这癖好呀。
王成脸一红,忙摆了摆手,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是殿下说写这样的诗不容易让人误会。”
越葭“额”了一声,你确定不是误会更大吗?
王台看着应该是不知道信的事情,但经过两人的对话,一时之间也神情古怪起来。
“还见过其他人吗?”越葭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
“还有一个殿下常住别院的管事,姓李。但叫什么,我不知道。他偶尔会给我送些殿下的信物了。”王成回忆了一下,说道。
“青阳,拿着我的诏令,去提人。”越葭也想都没想,就直接扔给青阳一块令牌。
一时没反应过来的青阳明显有些猝不及防,尽管已经尽力去挽救,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掉在了地上。她立即弯腰想捡起来,但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赶忙换了另一只手。
虽然一闪而过,但越葭还是注意到了。她起身走过去,问道:“你手怎么了?”
“没事儿啊。”青阳轻快道,但眼睛却是躲躲闪闪的。
越葭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强硬地把她的手拽了出来。
“是刚刚……”
“真的没事儿。”青阳打断道。
“你先去包扎一下,我让别人去。”越葭皱眉道。
青阳虽口中答应着,却趁她不注意,顺势往下一蹲,从她的手中挣了出来。
她一边往外跑,一边朝越葭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这几天看着郡主连轴转,饭吃不好,觉也睡不好的,她都快心疼死了,才不要把事情假手于人。
“哎,记得包扎完再去。”越葭有些无奈地大喊道。
“知道了。”远处传来一道欢快的声音。
越葭哑然失笑,受伤了还这么开心,也不知道是开心个什么劲儿?
她摇摇头,刚坐了下,就听到王成满是羡慕道:“青小偏将当真是命好,得如此主子,夫复何求。”
越葭拿着茶盏的手在空中滞留一瞬后,放到了嘴边,片刻后她好像要放下,但很快又拿了上来。
就这么在空中上下重复了好几下后,她突然将茶盏重重地摔在桌子上,然后抬头看向王成,冷声道:“命好?她一出生就没了父母,后又在连年大旱中成了无家可归的难民。亲眼看着自己的一个胞兄生生饿死,一个阿姊被野狼撕咬而无能为力,那年她才五岁。”
那场大灾里,易子而食的现象都不在少数,她很难判断青阳有没有见过这种血腥场景。
“六岁那年,实在是没办法,仅剩的一个兄长进了军营,一个阿姊给人做工。日子看着好像是好了起来。可同年,兄长就死在一场大战里,头颅插在枪尖儿上,连尸体都拼不全。”
“再后来,她和她的阿姊一起进了军营。在你在父母的怀里撒娇时,她已经学会做百人的餐食。在你在憧憬未来,梦想当官时,她自告奋勇到战场上,咬着牙,忍着怕去拼尸体。因为她不想别人也像她兄长一样,连个全尸都没有。在你郁郁不得志,在家喝得酩酊大醉时,她在战场上厮杀,几次命悬一线。”
“你说她命好,是,战场上每天死那么多人,她倒现在都还好好活着,的确也算幸运。”越葭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可这命给你,你要不要?”
刚见青阳时,那么小小一只,脸红扑扑的,手里拿着不符合比例的巨大厨具,呼哧呼哧地奋力搅着。
当时那一幕,她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她第一次对生活有了具体认知,也是第一次知道:哦,原来不是所有人穿衣服都会有人侍奉的。
偶尔她因为受不了军营里的苦而抹眼泪时,青阳即便受了罚也会跑去安慰她。
她感到饿时,青阳还会把自己留了好久的皱皱巴巴的饼给她,哪怕自己也吃不饱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