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几日,穆双安问明宜文殿之所在,宜文馆乃是宫中年幼的龙子凤女们习学之处,她带着静川和玉笑二人就往宜文馆而去。
五月底的天气炎热得很,刮过的风都裹着热浪,在外头站了不多时,就觉得密密的汗一层跟着一层往外冒。
静川凑到她身旁,小声道:“姑娘,天热,回去吧。”
穆双安摇摇头:“再等等,此事需得诚心。”
又过了半个时辰,宜文殿里终出来一个小内侍,走至近前,冲她弯腰行礼道:“童女官请穆小姐入内一叙。”
穆双安笑了笑:“多谢。”迈步随着他走入内间。
里头只有童丘夏一人,坐在案桌之后静静瞧着她。
穆双安弯腰行礼:“见过童大人。”
童丘夏是难得一见的才女,黄口之年便能出口成章,妙笔生花,得了圣命,闲时也入宫教授公主们习文。
穆双安幼时常听童女官神童才女的事迹,仰慕已久,方至今日才终得以一见。
童女官为人端方,眼睛微微下垂,面颌方圆,面目严肃,说话直接:“你这半年日日与我递书信,一片志诚,我也明了了你的求学之心,如今进了皇城,你我相见容易,却不知穆小姐想跟我学些什么?”
“小女平素喜看些天文历法类的书籍,望通晓天地之规律,可擦明自身之眼,亦可擦明天下人之眼。”
童女官定定看她,半晌方道:“姑娘这番话倒是新鲜,自来天下学子读书明理求科考,一日桂榜天下知,而贵女们大多熟习诗画,长笛胡琴。今日姑娘求学天文历数,倒是贵女第一人。”
她倒也不算投错门,大郢女官考试分为诗策,算学,历法三科,童女官就是永兴七年历法科的头名,当年便任职司天监从七品女官,如今一路过来,已是司天监监正。
童丘夏徐徐道:“穆姑娘年轻气盛,需知世事非是你想,便可为可成的。”
穆双安洒然一笑:“总要先想,先做,方才知成是不成。况小女幼时曾随父亲远赴西北,一路上见过风景无数,亲眼所见所历,如《相雨书》中所书‘天地之大,万物俱载,不风不雨,民复食土;既风既雨,乃得其所;数风数雨,人民其苦。’顿晓历法之重,乃国计民生之基石。”
童女官闻言微微一笑,凝视她半响方慢慢道:“既如此,我便问你一问,琴弦缓?”
静川与玉笑面面相觑,不知童女官说的何意。
穆双安倒是半点不缓,开口道:“天且雨。”
童女官又道:“月晕白如何?月晕红又如何?”
穆双安道:“月晕白,雨雪来;月晕红,天放晴。”
童女官点头,“看来穆姑娘原先也对此颇有涉猎。”后又意味深长道:“气象天为,此事最讲究机缘,水到渠成,若风若水便是最佳。”
穆双安微微欠身:“小女明白了。”
童女官看着穆双安,想起其父穆初将军的战报,战报上书穆初率军驻扎的安城就在大漠之中。当时近半月,大漠飞沙走石,天地间环境极为恶劣,援军不能至。
当日又突然刮起大风,大军被困数日,断米绝粮,终被突破城门,在固滩以一敌八,身中数箭站立壮烈,着实英勇。
想来穆姑娘欲习学天文历法也是有此原因,她或想,若可事先预知天象,是否就能提前布置,挽救其父性命,童丘夏心中微动。
“自明日起,每日申时,你便来去司天监,我自教你一个时辰,日后你唤我一声老师也是可以的。”
穆双安心中欢喜,忙执弟子礼下拜扣首:“谢老师!弟子日后深受老师训诲,自当据鞍读书、善始善终。”
身后静川与玉笑也是欢喜,自宜文殿出来后,玉笑一直小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会儿说姑娘聪慧,日后定也是状元之才,一会儿说童女官看着亲切,果然是个好眼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