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双安入宫至今,一直是个尴尬的存在。穆氏一门公忠体国,镇守边疆,皇帝敬穆家忠烈殉国,怜其父母皆亡,穆双安奉恩旨入宫,由皇后抚养,可也只是挂着名。七品的掌事姑姑自然是受得起她的礼的。
只是这礼尚未行完,吕姑姑便在头顶冷冷道:“皇宫大内,宫禁森严,穆小姐若无事,就在阁中写写字,做做女红。年岁渐大,若还是整日里瞎跑,皇后娘娘得责罚老奴未教授小姐规矩了。”
穆双安老老实实半屈着膝。
吕姑姑这才似是多了几分满意,缓缓道:“穆小姐明白事理是最好,老奴也是为着姑娘才说这些。明日便在阁中绣帕子吧,司天监不是姑娘该去之处。平贞公主在您这么大的时候,芙蓉花已是绣得活灵活现。”说完便昂头离开了。
屋内静川与玉笑匆匆迎出来。
进到屋内,玉笑愤愤道:“这老货越发拿乔了,如今竟敢教训起小姐来。”
静川打过水来,穆双安接过香胰子,满手的香氛滑腻,:“好了,皇家下人大三级,况且她揪着我未经皇后娘娘同意就跟着童监正学习,我确实无话可说。”话音刚落,原来守在院门口的雨儿迈着小碎步进来通报:“姑娘,启光宫的佩环姐姐来了。”
穆双安点点头:“快请进吧。”
一个年岁偏大的宫女走进屋内,身上是普通的宫女湖蓝衣饰,刚一进屋便是一脸心疼的神色。“我的姑娘,刚听门口的雨儿说,吕姑姑又给姑娘气受了?”穆双安的奶娘正是佩环的胞妹,因着这层关系,是以多有亲近。
穆双安不语只笑问:“佩环姐姐怎么来了?”
佩环殷殷道:“这不,昌慧公主这几日着了风,身上不爽利,我这做奴婢的自然要多跑两趟,也顺道过来看看姑娘。”
穆双安笑着点点头:“辛苦了。”
梦凉赶紧倒了杯温水递过去,佩环接过去抿了两口,斜坐在小杌子上,又道:“这吕姑姑惯是个势力的,欺负姑娘在宫里无人依靠。要我说,姑娘你也太好性了些,说到底她吕姑姑也不过是您的下人,您是功勋之后,她怎么能在您跟前端架子?”
穆双安依在软榻上,靠着软枕,看着手边的绣笼,艳艳的傲霜红梅,还缺一片梅花瓣未绣完,只看着这针脚,确实是粗糙且粗放了些。
静川见她不说话,忙又递过一碟子蜜酪糕,细心的拿帕子垫着,笑道:“佩环姐姐不知道,我家小姐脸面薄,就是前院的小宫女们毛手毛脚,打碎点东西,犯点子错,小姐也不过说几句罢了。”
佩环是聪明人,听她这般说,自是明白,穆双安不是这宫里正经的主子,谁又真会把她当主子看。
她缓了缓,又低声道:“想来姑娘心里是有成算的,只是奴婢看着姑娘心疼,定国公府的嫡出小姐,竟在宫里受下人欺辱。”
穆双安眨眨眼,眸中浮出一层水气,轻声道:“佩环姐姐严重了,姐姐的心意,我自是明白的。”
“嗨。”佩环见她如此,忙起身道:“瞧我,平白惹得姑娘伤心,这是我的不是,姑娘且放宽了心,凡事还有皇后娘娘,还有陈贵嫔娘娘呢。贵嫔娘娘最是心善,平日里也最是心疼姑娘,娘娘也嘱咐过我,姑娘若是有什么难决之事,不好劳烦皇后娘娘的,尽可来找贵嫔娘娘。”
“佩环姐姐多次探望,同我纾解烦闷,贵嫔娘娘心善慈恩,双安铭感于心。”
佩环笑着道:“姑娘总是这般客气。且先歇着,奴婢还赶着回宫复命。”
穆双安点点头:“佩环姐姐慢走。”静川送她出去。
待佩环走了须臾,穆双安拿起绣针,预备补上那缺漏的一瓣红梅,秀得再差也得在吕姑姑那交个差,问:“佩环今日上午可曾来过?”
静川点点头:“是,大概两个时辰前来过一次,给姑娘送丝线。”
静川略一迟疑:“姑娘可是觉得有不妥?”
穆双安理理线,摇摇头,“也不算。”佩环是启光宫大宫女,庆桂阁,启光宫,两处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佩环言语中多有拉拢之意。可正如佩环所言,她在宫中无依无靠,皇后不过是做做样子的面子情,拉拢她又有什么用。
陈贵嫔是南方陈家的小姐,陈家是世家大族,根基不浅,陈贵嫔的堂姐是已逝的陈贤妃娘娘,陈贵嫔自己尚无所出,又因为与陈贤妃的关系,便养着陈贤妃所出的昌慧公主。
这几年颇得盛宠,又何必在她这么一个在宫里身份尴尬的人身上费神思。
穆双安又想起一事,道:“吕姑姑今日这一着倒是给我提了个醒,我跟着童监正学习一事,还是得在皇后娘娘那过了明路才行,不然左一个宫规右一个私为反叫她们拿了来做话头。”
她唤梦凉过来,问:“昨日南辉过来说,上次送过去的水晶山楂糕合了公主胃口,请你再制些,可送过去了?”
梦凉笑道:“正在笼上蒸着呢,一会子好了就送过去。”
穆双安点头道:“这个时辰公主应在学琴,我也不便过去打扰,你送糕过去时,带个话给南辉,请她转达公主。”她将话嘱咐给梦凉,梦凉自去玉芙宫传话不提。
隔日,穆双安同四公主一道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四公主赖床,好不容易把她从床上拖起来,待到她梳洗打扮一番出门,已是不早了。
一进内殿,昌慧、平贞众位公主早已在座,就连素日体弱的朝顺公主也到了。几人彼此点头见过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