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得楼镜回了风雨楼,却扑了个空,一问方知,詹三笑去了朝圣教。
中原武林和飞花盟宣战,第一个打的自然是最前头的朝圣教,韶衍受了伤,因而詹三笑前去探望。
一辆马车在道上平缓行驶,骨碌碌声音一路远去,寒意砭骨,冬夜里呵出的热气都是乳白的。
马车中小圆几上的灯笼着一盏琉璃灯罩,昏沉的光线将车内的影子拉大,朦胧投射到身后的车壁上。
詹三笑和文丑相对而坐。詹三笑抱着暖炉,阖着双眼。
车内静寂了半晌。
“大小姐,若能让韶衍和丘召翊反目,丘召翊众叛亲离,纵使他武功高深,还能敌得过天下人?届时大小姐要做的事,容易百倍,若是能报大仇,未尝不可一试啊。”文丑明白有些话说出来也太伤人,太冷血,但他晓得詹三笑最想要什么,所以也不免劝上一劝
詹三笑睁开眼来,望着那灯,一灯如豆,好似随时都会灭却了,“我何尝不知,但她将丘召翊视作父亲,挑拨他俩人的关系,并非如此简单。”
文丑唇瓣翕张,片刻,只是轻轻叹一声,没有下文了,他不曾将话说的太绝。
詹三笑目光微黯,她心中清楚文丑要说什么。她有那个能力将韶衍的心拉得与她更近,无需耍什么手段,只要她努力些,勤勉些,似少时一般,与韶衍亲近即可,她如今太倦怠,主动与韶衍疏离了。
若是她想,她其实还能让韶衍动情。
她不排斥将自己做诱饵,去勾引猎物一步步走进自己的陷阱之中,她以前也一直是这样做的,只是牵绳收网的时候出了岔子。
她算计人心,不曾想把自己也算计了进去,猎物还未醒觉的时候,她自己先动了情。
文丑也是知道的,才有此一话,是要劝她不该因情误事,不要错过眼下这个好时机。
动真情对她而言是大忌,她心知不能动情,却抑制不了自己动情,无法自控情思蔓延。为达目的,周密筹算,一切皆可利用的理智与骤然萌发,凡尘之躯天然寻求温暖的本性交战,一度将她逼疯。
她终是选择解开绳网,将猎物放了出去。她辜负自己,辜负亲人,利用这许多人,总不好把这世间的人都辜负了罢。
朝圣教依山而建,气象峥嵘,教中通道设有百来道机关,寻常之人难近半步,是以此次中原武林来袭,朝圣教中人手不足,却也未叫中原武林一举歼灭。
詹三笑不是头次来了,熟门熟路走到韶衍房里,才进明间,就听到里面传来韶衍冷怒之声,低骂道:“陆元定那个老匹夫!”
詹三笑往里走去,一人抱着换下的纱布从屋里出来出来,那纱布上血迹斑斑,詹三笑目光定了片刻,指间发凉。
里面有人劝道:“教主有伤在身,不易动怒。”这人是教中医者,虽说医术难得,耐不住韶衍折腾,眼角余光瞥见詹三笑的身影,如蒙大赦,说道:“好了,小神仙来了,总算有人劝得住教主了。”
韶衍一个冰冷的眼刀过来,这人住了嘴,韶衍又瞧着走过来的人,撑着要起身,“你怎么来了。”
詹三笑几步快走到床畔,扶住了人,“别动。”
韶衍上身赤着,白皙裸背上有一道从肩到后腰的剑伤,仍有血丝溢出,伤口狰狞,詹三笑一扶,手触及韶衍光滑的手臂,韶衍手臂晾在外面半晌,触手冰凉,詹三笑只是一碰,却似被火灼了般,指间微蜷一缩,只是虚扶着韶衍,有些心不在焉,“我听说你受了伤。”
“只是皮外伤罢了,今冬严寒,江面更是湿冷,你身体又不好,跑这么远做什么。”
“你若不愿我来,我即刻走就是了。”
韶衍一把拿住她的手腕,她长发似鸦羽披散在肩头,失血过多,唇色苍白,乌黑的眸子抬起来望着她,“既然来了,住几天再走罢,今年怕是要在朝圣教观雪了。”
一旁的医者替韶衍重新包扎后,退了出去,韶衍伤了背,双臂不好张合,詹三笑替她取来衣裳,给她穿上,半垂着脑袋,替韶衍系着斜襟上的带子,怔怔地出神,即便是目不斜视,也总能瞧见不该瞧的,便说着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瞧着今冬应当不会下雪,便是下了雪,人已经杀到山门来了,你现下又哪得赏雪的安闲日子。”
“师父僵症已愈,飞花盟休养生息,势力更胜于当年,他们以为杀了一个龙仇,便能覆灭飞花盟?呵,不过是过了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好似被猫爪挠着,浑身不安适。
詹三笑替她穿好中衣,抬头时,韶衍发愣望着她。詹三笑问道:“怎么了?”
韶衍喉中焦渴,动了动,垂下眸子,“今夜已深了,去叫浮屠替你安排客房罢,你舟车劳顿,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詹三笑眉眼间有倦色,也不和她推辞,让她好生歇息,说了两句,便退了出来,随着门外候着的黑衣男人往自己的住处去。
夜色浓郁,层层云幕遮掩住了月亮,半点清亮的光芒也透射不下来,四周寂静,便是风声也犹为显耳,前面是一座廊桥,搭建于悬崖之上,冷风倒灌,来得迅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