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好歹的东西,敢伤爷的人!”马上那公子哥勃然大怒,扬起马鞭便往楼镜身上抽来。
楼镜快他一步,手在腰上一拨,倏忽之间,她手上已握住一道银光,侧转了身,动作奔雷掣电,往马首刺到。
短剑入肉。骏马哀鸣一声,瘫倒在地,将那公子哥也摔下了马,温热的血飞溅,弄脏了楼镜衣衫,也洒了那公子哥满头满脸。那公子哥一抹脸上热血,恼羞成怒,正待发作,一抬头瞥见楼镜睨来,那张阴冷白皙的面庞上几滴殷虹的马血落下来,阴鸷的目光自上而下俯视他,他心胆一颤,腿肚子莫名发软。
“滚!”楼镜语气森然,吐出这一字。
这公子哥虽是人多势众,可一时间被楼镜气势所骇,没晃过神来,软软地放了句狠话,“你,你给爷等着。”领着一众手下,从来路狼狈离开了。
楼镜指背揩拭着流到嘴角的血迹,目光落在余惊秋身上,已有四年了,四年好长啊,竟似过了大半生。
余惊秋抬起了头来,怔然望着她。余惊秋一身靛青的粗布衣裳,风尘仆仆,人高了些,消瘦得很,当年温文明秀,意气风发,如今眉眼间死寂沉郁,最大的变化莫过于那双眼睛,再无一丝神采。
楼镜只觉得陌生如斯,恍惚间感慨,“昔年虎鸣山上一别,已有四年了罢,师姐。”
赫连缺也飞身下来,走至跟前,假意来问,“楼主,这位是……”
楼镜将锁链往自己身边牵了牵,踏着步子,微妙地隔在两人中间,不冷不热道:“赫连楼主有所不知,这是我原来师门的师姐。”
“难道是乾元宗?”赫连缺故作讶异,目光掠向余惊秋,越瞧,越觉得像詹三笑,不止是容貌上的类似,更是神态上的酷似,他语气轻飘飘的,“也不知乾元宗门徒为何沦落至此。楼主莫不是还念着师门旧情,打算帮扶一把?”
楼镜心里冷哼一声,如今飞花盟和中原武林交手,乾元宗打的头阵,她此刻若是表现的热络些,与乾元宗藕断丝连,留人话柄,不知赫连缺要怎么利用这一点大做文章。楼镜虽只与赫连缺见过两面,也瞧出了这是只老狐狸。
“赫连楼主有所不知,我与我这师姐,自幼不睦,但我爹偏心,处处向着她,若有争端,十之八九为着她,最终必是我受处罚,我早已看不惯她。我爹一死,我被下狱,受尽折辱逼供,宗门之人却将她高高捧起。昔日我逃出黑牢,成丧家之犬,众叛亲离,她持剑拦我生路……”
余惊秋空洞的目光凝望着楼镜,脸上神情逐渐起了变化。余惊秋险些不认得眼前的人是谁,眼前这女人明艳冷厉,气势斐然,墨发轻挽,一身天青春衫,不见当年那个浮躁轻狂的少女半分影子,只眉眼间隐约露出年少时傲态。她疑惑道:“镜儿……”
声音轻微,话未言尽。楼镜忽然抬起她的下巴,指间按在下颚侧边,将余下的话扼住了,她玩味笑道:“风水轮流转呐,今日叫她犯在我的手上,我自然不该轻易放过她。”
楼镜侧目斜乜向赫连缺,说道:“赫连楼主,你说是不是。”
赫连缺眼睑细微地一抽动,不正面回答,幽幽反问,“楼主不觉得她像谁么?”
楼镜知他会有此一问,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便是两个容貌体态完全一般的,也是有的。不瞒你说,早些年我这师姐比今日可要康健许多,若是当年见她,你就不会觉得像了。”她细想一想,实际当年的余惊秋便与詹三笑有几分相似,现在看来,她之所以会觉得詹三笑似曾相识,或许是因为余惊秋的缘故,只彼时余惊秋五官尚未完全长开,而为虎鸣山温厚山水细养,余惊秋周身气质与詹三笑是完全两样,若两人站在一处,或许能发觉两人相似,若是分开了看,便难以意识到这一点,只能感到面貌熟悉。
今时今日,不知余惊秋有怎样的境遇,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余惊秋五官越成熟,越与詹三笑相似,而羸弱之态与这寂寥凄怆,更是如出一辙,两相叠加,乍看之下,便感到此人神似詹三笑。
楼镜道:“赫连楼主,今日的饭不便吃了,我还得与我这师姐好好的叙叙旧,改日由我做东,请赫连楼主赏脸。”
赫连缺面色微青,他虽心痒难耐,想要将这枚棋子握在手中,但若此刻翻脸,能不能将人弄到手上另说,要是叫丘召翊耳目得到消息,只怕要被他横插一手。
“请。”赫连缺皮笑肉不笑,让开了路。
楼镜牵住锁链,在赫连缺虎狼般觊觎的目光中,面不改色,拉着余惊秋回了风雨楼。
余惊秋仍旧不能确定,问道:“你是镜儿?”
那锁链的机巧并不如何精妙,楼镜用匕首便能撬开,她将锁链一扔,沉着嘴角,望了她半晌,“才几年不见,师姐不认得我了么?”
余惊秋将要说话,楼镜将婢女叫了过来,让她带余惊秋下去洗漱。
“有什么话,留待之后再谈罢。”
婢女将余惊秋带了下去,楼镜一回转身,对着的便是詹三笑的书房,这风雨楼里经过风风雨雨的洗刷,除了书房里留着詹三笑的痕迹,其余地方的东西早被韶衍搬空了。
楼镜心中有个念头一直盘旋不去,在见到余惊秋时便萌发了出来。
楼镜思虑中手不自觉往脸上一抹,未能完全抹去的马血凝结成硬壳,她皱了皱眉,低头一看,身上沾了不少血印子,她往浴池去,吩咐下去后,不多时仆从运来热水,将池子灌满,热气蒸腾,婢女放下轻幔,她拖去脏衣,踏进浴场之中。
另一头余惊秋随着婢女到厢房安置,路上遇到青麒帮的人,裘青便在,他是见过小神仙的,一见了余惊秋,心头一惊,抹了抹眼睛,又察觉出不同来,疑惑间,问那婢女道:“这位是?”
“是鹓扶大人的师姐……”婢女摸不清楼镜对余惊秋的态度,因而只说了这一句,再不肯多言。
裘青和几人离去,琢磨道:“鹓扶大人的师姐,那岂不是乾元宗的人?”他们这几人跟在楼镜的身边,已多少知道些楼镜的往事。
“飞花盟里,虽说是英雄不问出处,但如今飞花盟和中原武林打得正凶,鹓扶大人身在飞花盟,也该要避嫌才好,若是被盟主知道了这事,指不定要怀疑鹓扶大人与乾元宗有勾结呢。”
几人未走远,余惊秋内力深厚,耳力极佳,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听在耳中,这鹓扶指的是谁,何须来猜,可说鹓扶入了飞花盟,她一时又恍惚了,楼镜怎可能会入飞花盟。
余惊秋便问那婢女,说道:“鹓扶,是谁?”
楼镜既唤余惊秋师姐,婢女自也小心伺候,如实回了她。余惊秋这才确定,鹓扶,便是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