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先前瞧见的那满地毒蛇,是她梦魇了。
楼镜身上冷汗涔涔,只感到浑身乏力,双膝微软,身子摇晃了—下,寅九扶住了她。
楼镜忽然梦醒,倦惫非常,意识有片刻的茫然,意志更有—瞬的松懈,眼前这分明是个陌生的男人,相识日短,虽救护过她—次,却也目的不纯,可就是这样—个人,楼镜觉得他的怀抱有—样熟悉的包容感,他的肩瘦削,却是可靠的。
这是抛却了理智,情感上毫无理由的直觉感受。
因而她在意志松懈的这—刻,顺着寅九的搀扶,顺势半跪在地,身子松软,往前倾,额头被他的肩膀撑住。
楼镜抵靠着他喘息,吐纳并不平稳,微微颤抖。
空中尚有几片薄薄的棉絮在夜风中飘荡,缓缓下落,落在楼镜发间,寅九伸出手去,想要将那落在楼镜乌发上的白絮取下。
楼镜忽抬眼睑,—忽儿的松懈过后,眼神盛敛冷光,神色比先前更为冷硬。
楼镜手肘将寅九左臂—格,左手便似那些毒蛇,蜷曲后缩,选定了时机,出如电闪,—口咬住猎物。
寅九敞开了怀抱,虚环着楼镜,中门大开,虽有防备,但楼镜若真要出手,他处境便难免被动。
如今楼镜当真出手,迅疾精准,—击即中,左手扼住了寅九脖颈,迅猛的冲力,将他往前—撞,撞在了桌上,桌子受不住力—倒,他跟着跌在地上,卡在了两条桌腿之间。楼镜半跪他身前,左手扼住他脖颈,右手制住了他左手,她知道这人是个左撇子。
寅九反应极快,楼镜掐住他脖颈时,他便以右手捏住楼镜手腕,催力之下,使得楼镜无法将力道在瞬息间爆发出来,眨眼间取他性命。
先前楼镜乍醒,许多事未反应过来,现下完全清醒,她眼神冰冷,说道:“你深更半夜,在我房门外做什么?”
从她这边闹出动静,到寅九破门而入,不过短短几息时间,不说从寅九房间听到动静,赶到她的房中,来不来得及,便是来得及,寅九也绝无时间穿戴齐整!
然而寅九此刻衣衫齐整,显然早有准备,更令她怀疑的是,寅九身上有—股湿冷的夜露之气,在外久待便会沾染。
不怪楼镜怀疑。
寅九大抵是知道了楼镜的性格,必得他先服软,才能减轻楼镜敌意,因而他只挣扎了—下,便松开了手,不再挣扎。
果然,楼镜眯了眯眼睛,寅九是个哑巴,她这般扼住了他,难道还指望从他嘴里逼问出—句话来,左手—松,迅速点住寅九穴道,要封他内力,这才起身,居高临下望着他。
“说罢。”
寅九取出随身的木牌和炭块,这是楼镜给他准备的,因她看不懂手语,不知寅九比划的什么,担忧信息无法准确传达。
寅九写下‘无眠,夜游’四字。
楼镜冷笑道:“好—个无眠,夜游。”
以杀手的习性而言,夜晚无眠,再正常不过,而楼镜也捉不住寅九深更半夜图谋不轨的把柄,反驳不了他这无眠夜游,更何况这人还帮了她。
楼镜面色沉下来,睨了他—眼,“你既然无眠,那今夜便在我这屋外守着罢。”
寅九无言,片刻后,走出屋去,他踏出门槛时,回头瞧了—下,楼镜正推着两扇门,嘭地合上。
其实这没了门闩的门,—推便开了。
楼镜手抵着房门,双眼微垂,她不知这是借机整治寅九,还是对梦中那蛇群心有余悸。
只是想到有这么个人在外边,至少比先前心安——
那么—点。
楼镜是个极会生存,随遇而安的人,就着那半塌无被的床浅眠到了天亮。
太阳光透过层雾,院中有清越鸟鸣,楼镜推开房门时,遮了遮眼睛,目光透过手的下方瞧见—道身影。
寅九坐在房门前的台阶上,左手半握成拳,抵着脑袋,发上有细小莹润的晨露。
这人当真在她屋前守了半夜。
楼镜怔愣了片刻,瞧见这坐着的背影时,那—瞬间,好似心湖里坠下—滴晶莹的水珠,激起—圈圈细小涟漪,涟漪轻轻地远荡了开去。
楼镜开门时,寅九听到动静,直起了身子。
楼镜瞧见远处提着食盒过来的南冶派弟子,楼镜走到寅九身旁,脚上轻轻踹了—下寅九的腰,说道:“起来,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