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回来的时候,玉腰奴正和楼镜在清凉殿里下棋,楼镜执着黑子沉吟,玉腰奴看向走来的扶光,眸色幽沉,待她走近,方才缓缓问出:“你今日去了好些时候,都到哪里逛了?”
扶光将手中食盒提起,说道:“你上次说城北新开了一家酒楼,酒楼里兜售的一些小食不错,我买了些回来,那家酒楼兴旺,客人太多,耽搁了不少时候。”
玉腰奴一怔,丹唇逐笑开,“你特意给我带的么?”
扶光轻轻应道:“嗯。”
玉腰奴接过食盒,手一挥将棋盘上的棋子挥落,楼镜叫道:“诶,你!”下了一半的棋已然被毁了。
玉腰奴喜形于色,把个食盒放在棋盘上,取出小食,里面还有一瓶金华酒。
楼镜把棋子扔回棋盅,骂道:“昏君。”
玉腰奴装模作样,一副牙酸的表情嘶着气回敬,“啧,提着醋瓶上坟,酸死人。”
这两人的嘴,是一般的损人。
楼镜不愿看玉腰奴显摆,拉着一张脸,起身走了。
玉腰奴尝着小食,眉开眼笑,乐得楼镜腾出位置来,忙让扶光来坐。扶光被她掳来这许多时日,对她总是回避态度,铁桶一般,油盐不进。自然了,没有哪一个囚徒能对绑匪有好颜色的,扶光没和她剑拔弩张,闹得鸡飞高跳,也全因少时不浅的情分。所以今日扶光主动来做些什么,玉腰奴便欢喜的了不得。
扶光见玉腰奴真心喜欢,心底反而一揪,自疚不安逸,情不自禁问道:“慈弥,你离开了南冶派后,缘何到了江南来?”
“南冶派的人情遍布武林,老头子要想抓我,轻而易举,我也只有跑到江南,跑到他手伸不到的地方,才躲得过他的抓捕。”
“但江南是飞花盟的地盘,飞花盟是个什么地方,是个什么德行,你心中应该有数。”扶光神色凛然,逼视着玉腰奴,语气严正,“这里不是个久留之地,慈弥,听我一句劝,换个地方,重新过活……”
玉腰奴抬头,凝视着她,笑着问道:“我换个地方,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扶光默然,良久叹息,“你何必执迷不悟呢。”
这边厢,各有各的苦恼,痴迷者有,茫然者有,那边厢,谋求算计却是一刻都未停止的。
楼镜与沈仲吟会面后不久,消息就传到了赫连缺耳朵里。
‘春水’之名在江湖上流传开来时,赫连缺就留了个心眼,这饵必是来掉沈仲吟这尾鱼的。
赫连缺虽不愿让两人相见,但沈仲吟这只毕方鸟,可不是他笼子里的金丝雀,桀骜恣意,从不受谁束缚,沈仲吟打定了主意要做的事,谁拦得住。果不其然,沈仲吟没理会他的传令,直接见了楼镜。
赫连缺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案,面无表情,望着外面浓浓的夜色,听着属下报回来的消息,不时插问一句,“大火之后呢?”
“二爷的尸体已经烧得不成样子,他的亲随将骨灰收敛,洒下了悬崖。龙仇的女儿也被交托给了楼镜。”说到此处,属下踌躇不语。
赫连缺用尾指拨弄桌角那盏烛火,“还有话说?”
属下一拱手,回禀道:“只是当时在场的只有沈仲吟和楼镜,沈仲吟到底跟楼镜说了哪些话,有未牵扯到楼主,属下难以得知。”
赫连缺冷笑一声,“沈仲吟这人,睚眦必报,单看他慨然赴死,也知道他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就等着楼镜来一个个寻仇报复。”
“二爷为何不自己动手……”
“这是个多情种子,为了一个焦岚,对楼玄之,对自己,怨恨如海,楼玄之最想自己女儿做个清风朗月,冰魂雪魄的一代侠女,沈仲吟偏生要她深陷苦恨,冤仇难解,楼玄之最想宗门长久,安定和顺,沈仲吟就偏生要它门人互相攻讦,明争暗斗。沈仲吟,编排了一出好戏呐。”
“那也是他们自相残杀,楼主只需作壁上观……”
赫连缺摇一摇头,“沈仲吟若道出当年真相,怎会不牵扯出我来。”
属下讶然,“二爷也不知楼主和楼彦的事……”
“沈仲吟敏思机变,这么多年,就是自己个儿琢磨,也把当年的事琢磨出两分滋味了,不会看不出其中门道。”
属下沉吟,“冤有头,债有主,楼镜要报仇,不过一剑了结了楼彦,说到底也是他们家事,怎么也算不到楼主头上来。”
赫连缺抬动下巴,眸中阴寒光芒闪动,“我瞧楼镜性子和沈仲吟性子有几分像,睚眦必报,天然刻薄,我‘助纣为虐’,她未必就放得过啊。”
属下的声音低沉下去,“楼主不若先下手为强。”
“这人太扎手了……”楼镜是个刺头,实力不俗,又与丘召翊有怨结,能拉拢来对付丘召翊,杀了就觉得可惜,不杀,又不知楼镜何时会突然回头,咬自己一口,一时之间,思来想去,举棋不定。
屋中屏风后突然鸣铃,铃声在静夜中刺耳,这是楼里有消息送到了。赫连缺身旁属下身形一闪,不见了踪迹,片刻后,又无声返回,手上已多了一封信。
属下将信呈给赫连缺,说道:“是三爷递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