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评委交换着眼神,纷纷点头。柳导面上古井无波,实则暗自松了口气。
先前,他看完谢徊雪所有作品,又去《昆仑》剧组实地考察一番,始终没琢磨明白,谢徊雪到底是什么水平。
若说她有演技,那些作品里体现的白描式“演技”简直稚拙得可怕,几乎全凭本色出演——多亏杨洛接戏眼光毒辣,给她找到了极其贴合本人的角色。若说她没演技,《昆仑》那几场文戏却着实不错,令人见之心喜。
这种矛盾心情在今天达到顶峰。面对面看,谢徊雪的眼神沉静幽深,不再有过去一望即知的清澈纯真,脸颊也因拍戏而清减许多,几乎与荧幕上的娇俏少女判若两人。
坏了,柳导想。
这下连舒适区也保不住了。
试镜剧本共三段:初见、死别、宫变。其中,难度最高的是“死别”。为了减轻演员负担,原本的计划是,谢徊雪身着“死别”场戏服,连续试三场戏。柳导担忧之下,决定让服化组调换试妆顺序,让谢徊雪以难度最低的“初见”戏造型出场,只为验证谢徊雪能否支撑起最简单的形象和戏份,算是变相地降低了标准。
谢徊雪惊艳亮相后,柳导终于放下一半的心,开始主持大局:“谢小姐,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本剧制片人樊奇志,这两位是本剧编剧严汉、孟梦。”
等大家打过招呼后,他又说:“那现在开始试镜吧。第一场戏——初见。”
谢徊雪点头应好,徐徐行至表演场地左侧区域,那里有株假桃树。她在树下站定,转身背对评委,举手做了个手势。
“A!”
灯光汇聚在桃树周围,打亮树下窈窕身影。谢徊雪仰着头,透过稀疏枝杈,遥望苍穹,一动不动。
片刻后,她非常轻微地侧了侧头,仿佛听见什么声响,藏在袖子里的手突然抬起,探向最近的桃枝。
袖口轻纱盈盈滑落,露出一截莹润皓白的手腕。谢徊雪勾手拈住一枝桃花,将其拉到面前,与此同时翩然转身,自然地从背对转为侧对众人。
她仰起头,用鼻尖轻嗅粉嫩花蕊。明亮光柱穿透过她周身,她的面庞在光里莹莹生辉。
谢徊雪嗅着桃花香气,轻轻闭上眼睛,唇角上扬,绽放出纯真、欢欣的笑颜。此时,她的体态十分舒展放松,显然正沉浸在美景与花香中,怡然自得。
几息后,她猛地扭过头望向评委席方向,目露诧异,紧接着松开桃枝,后退一步。树枝因反作用力不断弹动,竟有籁籁花瓣落下。
少女站在飞花中,色如春晓,身姿婀娜,配合着四周灯架打出的朦胧光晕,美得如同迷梦。她微微睁圆双眼,紧抿着唇,流露出略显稚气的防备神色,随后低垂螓首,一言不发地匆匆离开。
演到这里,剧本只剩最后一句话:谢崇月上了马车,放下帘幕,马车走远。
而表演区里,谢徊雪步伐急促地走到不远处空地上,左手往身旁的虚空中按了按,右手拎起裙摆,抬起脚一迈,似乎有人正从旁扶她上车。
她在无形的车厢中坐定,下一秒,上车前紧张、防备的表情一点一点消散,恢复了平静无波。她就这样静静地正襟危坐,眼神幽深难辨。
“CUT!”
肉眼可见地,谢徊雪松弛下来。她站起身,走到评委席面前,微笑道:“以上是我第一段表演。”
截至此刻,谢徊雪共展现出四种形象:拈桃枝前,她娇柔妍丽、行止端庄;赏桃花时,她天真无邪、纯稚可爱;入马车后,她心机深沉、神秘莫测;现在,她解除所有表演状态,变回现代社会的明星谢徊雪。
柳导率先提问:“谢小姐,你对‘初见’的演绎非常好,正是我们想要的‘人生若梦,只如初见’。不过,你在拉下树枝、进入马车这两个时间节点上,做了三层状态切换,暗示观众,女主角并非简单之人。但实际上,剧本并没有涉及相关内容。我想问问,你这样处理的原因是什么?”
的确,“初见”戏的剧本非常简单,没有任何台词,仅写出女主角拈枝一笑,被突然到来的男主角一行人惊扰后匆匆离去的剧情。乍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的,考验女演员颜值和氛围感的言情戏套路。
但谢徊雪在整段表演里加了许多小动作,完全改变了原有剧情。
“我的理解是,虽然‘初见’剧本将女主角的形象刻画为涉世未深、易受惊吓的绝色少女,但在‘宫变’剧本里有句台词——‘叔父将我送到他身边,不正是为了倾覆萧家么?’,说明女主角在初遇男主角之前,极有可能已经知晓此行目的,所有美好形象均为迷惑男主角而刻意为之。她的性格里必然有黑暗面,所以我在表演里做了一些铺垫和暗示。
“至于三层状态切换,灵感出自‘死别’剧本。女主角在被迫观看男主斩首时,依然以极高的自制力伪装情绪,躲过皇帝的审视。所以,她在人前、人后的状态一定不同。拈花前,她身边应该有侍女、车夫等人,这时展现出来的形象是伪装的第一层,拈花给男主角看是伪装的第二层。只有马车里独处时,她才会表现出真实的自我——那个带有黑暗底色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