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厚颜如斯!
她怀着不忿,本欲置之不理,见他双目隐隐含笑、逗猫儿似的瞧着自己,心底又生了恼意,冷冷撇过脸去:“我这一生只该有一个丈夫,就是死去的陆郎。”
至于和他,则完全是个错误罢了。如果没有他,后来的一系列悲剧根本就不会发生。
陆郎不会抛弃她,他和阿芙也不会死。也许,把一切都怪到斛律骁头上是她在自欺欺人,可也唯有这样,才能减轻她委身仇人的负罪感……
斛律骁心如蜂蛰,微疼一瞬,转瞬如初:“那窈窈是承认,你和那姓沈的是假成婚了?可若是假成婚,芃芃又是怎么来的呢?”还说芃芃不是他的女儿么?
“你……”
她被说得语塞,干脆放弃与他争论,只道:“真又如何,假又如何,殿下既允诺了我放了我兄长,难道又想违诺吗?”
他在她心里总也是这幅违背诺言的小人行径。斛律骁脸上笑容慢慢不见,敛容起身:“罢,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原想等到七日之后才放了他的,既然窈窈怀疑我,那我现在就放他回去。”
“去带沈公子过来。”
门外,海棠馥郁的庭院里,芃芃正和几个不相识的侍女在紫藤花架下的石桌上玩斗草。小女孩子生得乖巧伶俐,十分可爱,稚语娇声,不时逗得侍女们笑作一团。
他就站在庭下,也不过去,看着女儿洁净如瓷的小脸上洋溢着宛如盛夏阳光耀眼的笑,仿佛整个天下都在他手中了。眼里渐渐地浸出笑意。
“殿下。”不知是谁看见了他,先唤了一声,惶惶恐恐的,一众侍女站起身来,惊惧行礼。
“你们玩吧。”
他摆摆手,示意无碍。然而侍女们究竟不如方才自在,手持草叶,半天却无动静。
芃芃好奇,问身旁持剑的青霜,“姐姐,殿下是什么?”
青霜面无表情:“是殿堂底下。”
她仍旧懵然不懂,扭头看向斛律骁栖身的那方屋檐,瞧见他人后,一下子不高兴起来,小嘴撅得能挂油瓶。
谢窈自屋中出来时瞧见的便是这么幅光景。芃芃生气地跑过来,扯着她的裙子告状:“母亲,他不要我们玩。”
斛律骁摸摸她的额发:“我何尝不要芃芃玩了。”
芃芃想不出来,只不情愿地避开他的手,扬起脸道:“反正你一出来,她们就都不和我玩了。”
“那阿父陪你玩怎么样?”斛律骁俯下身逗她。
“不要!”芃芃拒绝得斩钉截铁,仍是一脸戒备,恰恰这时十九和封述带了被软禁起来的沈砚来,她立刻两眼放光,高高兴兴地唤了声“阿父”,欢快地朝父亲跑去。
“芃芃。”沈砚面容有些憔悴,漂亮的桃花眼下透着隐隐的青紫,熟练无比地将飞奔而来的芃芃抱入怀中。
当着几个下属的面被自己的女儿这样忽视,还认旁人做父。斛律骁的脸色当即便不大好看。
他轻咳一声,提醒身侧的妻子应当为他正名。她却完全熟视无睹,径直走至二人身前,盈盈一福:“兄长。”
沈砚抱着芃芃,点头回礼:“窈妹妹。”
两人之间实在太过客气,很有些古书上“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情致,兼又抱着一个孩子,怎么看怎么像一家三口。斛律骁神色阴沉,没好气地道:“行了,既然见到了,就回去吧。芃芃和窈窈得在我这里多待几天。”
四周都是侍卫,沈砚不惊不怍,对芃芃道:“芃芃。先和你母亲玩吧,阿父有些事要回去处理。”
芃芃一脸惊惶:“不要!芃芃不要离开父亲。”
沈砚便看了一眼斛律骁,自然,这一眼落在他眼中也是挑衅了。见他并未有通融之意,又微微笑道:“可父亲还有公务要处理呢。你和母亲在这里先待几日,等过几日,阿父再来接你。芃芃是乖孩子,要听话。”
他心中明白,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在这里只会是阿窈的累赘和这胡人威胁她的筹码。当务之急是回到阳城,同景曜兄商议。
芃芃历来是最听他话的,沈砚哄了几句,她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小脸却拉得老长,神色沮丧。
沈砚于是放下她,将她交给谢窈。二人交换了个眼神,他目中写满了担忧,她颔首示意他放心,于是纵然百般不舍,也还是同侍卫出去了。
沈砚走后,芃芃不哭不闹,到底情绪是有些失落的。斛律骁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温柔地哄道:“芃芃,让阿父抱抱。”
芃芃小脑袋一扭,沮丧地埋首于母亲怀中,声音闷闷的:“不是的,我阿父被你赶走了,你才不是我阿父呢。”
“怎么不是,你看我俩长得多像。你和那姓沈的家伙长得像么?一点儿也不像,可见他不是你父亲。”
芃芃愈发生气了:“你长得这么丑,我和你才不像呢。”
他逗弄了芃芃一会儿,芃芃始终爱答不理的,而谢窈轻轻抚着女儿的背安慰她,自始至终也没有为他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