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轻轻一福,礼貌而疏离地行礼退出去,未有看他一眼。斛律骁坐在床上,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心冷如僵。
她还是不肯原谅他,一如往昔。
此后,谢窈又在淮阳郡住了几日。
兄长的信次日便到了,询问她是否受伤,信中所言,也与那人告诉她的一致。
当日淮水之事,乃是建康朝廷所为,皇帝以山阳郡守方徐远在建康的妻儿为逼,勒令他派遣刺客与船只从淮河下游逆流而上,冒充是谢临的人前来接迎。
实则在船上满载硫磺、芒硝等易燃之物,借东南风势发动火攻,想要将她与魏王一网打尽。
谢临素来将家人的安全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经此一事,已是彻底下定决心要与北齐结盟、向建康朝廷宣战,这回写信,便算是告知。
除此之外,兄长又在信笺的末尾询问她是否安好,何日归兖。何日归兖。她亦不知。谢窈沉默着览罢,将书信借着烛火烧了,并未回信。
那夜之后,斛律骁的病情却一天天严重起来。他原被利箭伤及筋脉,又在冰冷的淮河水里泡了大半日,伤口感染十分严重,若非医官医术高明,早已是回天乏术。
原本,那日拔箭上药之后,他伤势已在好转,可那夜谢窈走后,他不眠不休地等了她半夜,本就在河水里泡过的身子愈发受凉,感染风寒,病情愈发地严重了。
一连几服药下去都毫无气色,他低烧不退,伤势的愈合亦在减缓。十九无法,只得厚着颜面来请谢窈,情急之下顾不得礼仪尊卑,央求她道:“王妃,还望您发发善心,去瞧一眼殿下吧。他的伤势真的很不好。”
心病还须心药医,十九清楚地知晓,这天底下能主导主上情感变化的,也就王妃一人。
对于这个女人,他始终怀着复杂的情感。一方面主上喜欢她,爱她,他们这些做下属的也就只有无条件地拥戴和服从。
但另一方面,主上几次因她感情用事,置自己于危险之地而不顾,而王妃却不闻不问,待他冷漠至极。身为下属,他难免有些微词,为自家主人不值。
那夜相见还好好的,能有什么不好。
谢窈脸颊微烫,只疑心是那人的苦肉计,故作冷色道:“我早已不是什么王妃,长孙将军莫要这般叫我了。”
顿一顿,又道:“况且,我又非医官,即便去见了,又能怎么样呢。长孙将军还是请回吧。”
她正抱着芃芃用饭,言罢便继续拿着小勺子给芃芃一口一口地喂黑米粥。芃芃好奇地问:“是谁生病了呀?芃芃能去看他吗?”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经过谢窈几日的安抚,芃芃早将淮水岸边的可怕遭遇抛之脑后。十九如擒救命稻草,忙道:“是殿下病了,就是给小娘子做春鸢的那人,小娘子忘了么?”
芃芃转瞬想起,小大人似的恍然大悟:“呀,是他啊。那我是得去看看。”
“阿母,好不好呀。”
她拉拉母亲袖角,乌灵清澈的双眸中写满了乞求,谢窈无可奈何,兼之心里亦有些放心不下,点头应了。
用过饭后,谢窈拉着女儿同十九去了斛律骁如今歇息的寝房。芃芃站在只比她矮了半个头的琉璃屏风榻前,很严肃地学着医官的样子替他把脉,又摸摸并不存在的胡子:“你要早些好起来哦。可别忘了,你可答应了芃芃要送芃芃去见阿父呢。”
“嗯。”斛律骁微笑着点头,“那,还劳烦芃芃小大夫,再替我抓一副药了。”
青霜于是抱了芃芃出去,十九亦无声无息地退下,房中一时又只剩了他们两人。
谢窈沉静看他。
他神色疲惫,眼珠浸着丝丝血红,瞧上去的确是比那日病得更重了,倒不似欺骗。
忆起那日他不顾安危保护自己和芃芃的情景,她心底终究是有几分愧疚和心软的,只冷着脸道:“殿下既然没事,妾就先回去了。”言罢转身要走。
“窈窈。”
他却拉住了她的手,起身从身后抱住了她,语气近乎哀求:“你一定……一定要如此绝情么?”
“那日我只是想你留下来守着我,害怕你又会像从前无数次逃离我的那般离去。我知道,因我从前做了错事,原没有什么资格祈求你的原谅。可,我只想有个陪在你身边赎罪弥补的机会……你连这样的机会也不肯给我么?窈窈?”
男人嗓音低沉,还带着病中的沙哑,下颌抵着她肩闷闷说着,实是脆弱。谢窈心下如漏了半拍,怔忪侧目,眸光柔软无比,却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知她心软,斛律骁于是又道:
“这么多年了,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原谅他,怀念他,却不能再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民族之别,国家之别,真的有那么重要么?如果你真是因为此而一直拒绝我,又为什么收养了芃芃?为什么收养了芃芃,却始终不愿接受我……我又究竟,哪里不如他?”
他从她身后将人怀抱着,脸儿相贴,近如亲吻。见她神情犹豫,唇慢慢凑近,嗓音低而魅惑:“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曾被我毁掉的、你的安稳生活,我愿用余生去弥补。”
作者有话要说:青骓:听说可以发烧py?
窈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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