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三娘生下了长浟的遗腹子,是个皇子。
这个表妹素来深明大义,当初,他向舅氏要求嫁女儿给皇帝,以嫔妃之位行监视之责,她一句怨言也没有。是而彼时他虽觉隐患,出于补偿也一样昭告天下,向群臣宣告了那孩子的身份,为他取名,上宗室玉牒,以新帝名义封为安阳王。
如今他既欲建立军功行尧舜之举,三娘既有了孩子,便难免生出些别的心思。
布署完一切之后已是深夜,斛律骁回到驿馆,寝房里芃芃已经睡下,唯独不见妻子踪影。
有侍女应答:“殿下,王妃去隔壁院子了,在瞭望台上。”
驿馆的前身曾是淮阳军营,留有一座高可百丈的瞭望台。若是白日,从台上往远方看,便可遥望淮河对岸的千里江山。
行至台下,抬头一望,台上美人窈窕清瘦,纯白色披帛宛如飘荡在空里,夜色下形单影只。斛律骁遂取了件披风启身登楼,走至她身后为她披上:“窈窈在看什么?”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夜色浓黑,漫天星月璀璨,南方的群山在夜色里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但他却知晓,那个方向,是寿春。
也知道她想起了什么、想起了谁。
谢窈收回视线,不置可否:“大王对寿春,有多少把握?”
她从不关心他的政事的,此刻贸然提出,倒令斛律骁微惊,很快应道:“□□成吧。窈窈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如今的淮南刺史乃萧子靖任命的宗室大臣,一路靠着溜须拍马上去的,并无才学,又自恃淮水之险,打下寿春,轻而易举。
她回眸静静瞧他:“那大王破城之后,可以看在妾的面子上,善待百姓和俘虏么?”
“这个自然。”他不假思索,“我从不杀俘,也从不滥杀百姓。”
那当日寿春城下那些放出去被陆郎射杀的战俘呢?
这话咽在了喉咙里并未说出,她知道,两国交战,这样的事总是难免,若不早日统一,这样的惨案也会发生更多次。
于是轻轻叹了口气,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当日草原上路遇灾民他所说过的那番话。若是……真能如他所说,南北早日统一,不再有战争和流血,也就好了。
“送我回兖州吧。”
眼下却也只能不去想这些,她淡淡莞尔,月色下眼波如流银,道:“我会在兖州等着殿下来接我的。”
“你说什么?”
这几日她待他都百依百顺,斛律骁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提此要求,望向她的眼神不由携了丝不解。谢窈微微咧唇,笑容却有些苦涩:“殿下是要攻打淮南了吧。那要如何安置我和芃芃呢?”
“难道殿下,要我随军,眼睁睁看着你是如何步步侵吞我的故国么?梁国是我的故国,我做不到。”
梁国究竟是她的故国,若说恨,她也只恨昏庸无道的皇帝一人而已,而非这片生养了她的土地,即虽明白江山易主、南朝百姓会过得更好的道理,却也无法做到眼睁睁瞧着它沦陷于敌国之手。
“你也可回洛阳。”斛律骁不假思索。
她微笑着摇头,“那儿不是我的故乡,你不在,我和芃芃都会过得很艰苦。”
又安慰他,“放心好了。答应过的事,我不会食言。再说了,等到殿下君临天下,彼时四海之内皆为王土,我和芃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话已然说至这个份上,再不答应,倒显得他不够相信她了。斛律骁只得应道:“好吧,我答应你。待我与兄长联系上后,便送你和芃芃回去。”
谢窈温柔一笑:“多谢殿下。”
脸颊却微微生热,撇过头,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远方隐藏在晦暗夜色里的重重群山。
其实,方才她对他撒了谎。
她不愿随军,只是不愿意去寿春罢了。
寿春和洛阳,都是她的伤心之地,只能远观,不能踏足。除此之外,她也需要时间好好思考,思考余生,是否要同他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青骓:???
青骓:女人心,海底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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