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磕着了孩子,马车走得慢悠悠的,两人正在车上说着话,忽闻见城门下行人歇脚的茶摊上传来一阵议论声。
“嘿,你们猜我昨天在草堂寺里碰见谁了?咸阳郡公和郡公夫人!”
“不会吧?他们也去这种小寺庙?可别是你认错了吧?”
“怎么可能认错,郡公夫人可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咸阳郡公可真有艳福……”
贸然听见自己的名字,两人皆是悬起了心,只恐又是高焕要对孩子下手。斛律桓命车夫暂缓了车速,推开车窗一角,只见茶摊处一名乡绅打扮的富贵公子脚踩在条凳上,正眉飞色舞地与同伴们吹嘘。
不是朝中人,至少不是显贵。他稍稍放了心。这时又闻见那人“嘿嘿”笑了两声,满脸猥琐之态:“不过话又说回来,每天只能看不能碰,那还不如不娶……至少,也不用每天顶着绿帽,给别人养儿子……”
他脸色一变,提剑就要下车。慕容氏忙拉住他,摇了摇头,示意不可。
他便没下去,脸上怒色未散,回头瞧见她手正拉着自己手臂,脸上又微微一红,转过脸去。
慕容氏亦反应过来,脸上亦一红,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继续哄孩子。
车下的议论却还在继续。那人的同伴纷纷取笑他:“你怎么知道别人没碰?钻床底偷听了?”
“听闻咸阳郡公夫人可是个绝色美人,夜夜睡在一张床,我可不信有哪个男人顶得住。”
“哎,对了,还就是这个理!”方才说话的那男子笑道,“诸位请想想,若是你们娶了个美若天仙的做老婆,可不得抱着她夜夜春宵么?可若真是夜夜春宵,怎么过去三年了也没见生第二个?可见啊,不是咸阳郡公不行,就是根本没碰过,连那个大的也是在替别人养儿子呢!”
底下哄笑声阵阵,这回斛律桓再听不下去,提着剑怒气冲冲地就要下去。慕容氏再一次拉住他:“殿下别去!”
斛律桓怒气满面:“他们这般辱及你我,我岂能再忍!”
“不过是些市井闲言,咱们自己问心无愧,听过也就罢了。何必要惹是非,到时候事情闹大了,不仅可能招来祸事,也会搅得家中不安宁,令婆母大人不安。”
他被这话劝住,强抑怒气地坐下。怀中的斛律骁也被惊醒,病恹恹地睁了眼唤阿母,慕容氏又重新哄着他,叫了车夫启程家去。
回到院中后,斛律桓心烦意乱地,跑去了母亲的院子问安。慕容氏安顿好儿子以后,便坐在窗下的书案边发呆。
下午的那些闲言碎语其实提醒了她。
既改嫁了他,两人不可能作假一辈子。青骓已经三岁了,再没有孩子,京中又该起流言了。
流言倒是其次,怕的是,宫中也会怀疑……
且他年岁也不小了,青骓不是斛律家血脉,不可能一直不要儿子。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为他纳妾,不耽误他,可都被拒绝了,他说这辈子是他对不起时樾,只想守着青骓把他抚养成人。
她起初也以为他对他们母子的好只是出于对亡夫的感情和义气,后来相处得久了,渐也明了了他对自己的心。
她倒是不讨厌他,为了青骓,她总是要再嫁的。仅仅依靠自己,活不成,也没有比他更好的再嫁对象。夫君当年把自己托付给他,就是想他们能成眷属,且很早就在谋划了,才会在她说起大雁时劝她不要殉情,不要守节,让她改嫁……
忆起亡夫,她眼睛湿润了,当年亡夫身故,若非怀着青骓,她当真是要跟着他去的。但自从有了儿子,她在这世上就有了牵挂,更想好好地活着,抚养他长大成人。
慕容氏对烛垂泪了一会儿,怅怅地以帕拭去,又目光空洞地望向铺着并蒂莲开锦被的床榻。
她和斛律桓如今睡在一张床上,也是为了防止丫鬟们传出些不好的出去。实则夜里从未做过什么,二人也都是好好地穿着寝衣,又有青骓睡在中间。
只是……晨起时,往往还是能瞧见尴尬的场面。是而撞见回之后她索性装睡等他先起了。
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青骓不是斛律家的血脉,时间长了,老夫人怕是会不满。
这件事,还是得与他把话说开了才行。
心中主意拿定,慕容氏心安了不少。命小锦备下了酒菜,等他回来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