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窈正踩着梯子翻找着高层的书架,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阵绵密的脚步声,她回过头,盛装华服的郑皇后在几个宫人的簇拥下妖娆走来。
“聊聊?”
她一只手扶住了梯子,大有她不应便要抽梯之态。
谢窈举目一望,堆满书架的殿中并没有青霜的影子,提裙欲下。郑媱也便没有再拦她,巧笑一声收了手。
显阳殿。
郑媱命人上了茶水,纡尊降贵地,亲自为她斟上一杯,见她冰雪清冷的眼眸中波澜无惊,又嗤笑道:“喝吧,毒不死你。予还想请魏王妃帮我个小忙呢。”
那冷如玉雕的女子才终于有了反应:“皇后但讲便是。”
郑媱道:“王妃应该清楚,太后将你召进宫来,从来就不是为了修书。”
“听说——你的丈夫,正是死在魏王手中。身为妻子,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为夫报仇么?”
预想多日的邀约终于而至,但谢窈心中却殊无喜悦,而是涌起深深的纠结与挣扎,状似海浪冲击着她。
“皇后说笑了。”她垂敛着眼眸,皎若白瓷的脸上被夕阳的金光映出眼睫浓密的影,“乱世之中,人命有若草芥,妾能得大王怜惜已是三生有幸了,哪里敢忘恩负义,做出对不起他的事。”
“真的吗?”皇后却不信,“我知你那亡夫,听闻,也是建康城里数一数二的郎君,你俩自幼相识,竹马青梅,难道,这许多年的感情都比不上你和魏王的露水姻缘么?夫人难道忘了,陆使君是怎么死的?”
“他是叫齐军一箭从城墙上射死的,掉下城楼,栽在堆成人墙高的尸体堆上,在此之前,他已经被齐军的车轮战了一个月,每日只能睡一两个时辰,寿春的守军,也在一月之间由十万骤减至三万,魏王妃,予说的可对?”
郑媱突然凑近些许,语调幽幽地说道。谢窈心间突兀地一酸,眼中泪光涌现,要想掩蔽已是不及。
她仓促低下头,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落下来,泪落涟涟,再难自已。以手捂唇止住了哭音。
郑媱便得意地勾唇笑了,从袖中取出个素釉小瓷瓶,推至她面前:“这是鸩毒,无色无味,见血封喉。”
“王妃只需将它下至魏王的饮食之中,便能手刃仇人。这之后,予与太后自会保你周全,送你回江南与父兄团聚。”
语罢,她将一封书信放在了桌案上,上面正写着探子远自南朝发回的情报。言太尉陆衍被皇帝赐死,尚书令谢简病危,随信还附上了一枚羊脂玉玦。
谢窈一眼便认出那玉玦是母亲留给父亲的遗物,从不离身的,缘何却会到了这里。她含泪抬首,欲取过细看,郑皇后却把那封书信慢条斯理地收回了袖中:“容易留下物证的,这个不能给夫人。”
“能否手刃仇人、回到故乡江南,就全在夫人一念之间了。时候也不早了,予派人送夫人出宫吧,夫人回去后也可好好想一想,随时可来找予。”
说着,她像是料定了她不会被自己说动,伸手去取案上的小瓷瓶。
谢窈却先她一步拿了那个瓷瓶,掩进了袖子里。
她抬起一双清光淋漓的眼来,泪意未尽的眼中如燃荧火,眼眸幽幽:“希望皇后殿下,记得您今日说过的话。”
从显阳殿出来,谢窈回了藏书阁。
方才不见的青霜已回来了,正坐卧在殿门口的那株梧桐树上打盹。见她回来,又雀鸟般迅疾轻巧地从树上跃下:
“王妃去哪里了?”
谢窈面不改色:“我觉得闷,去华林园走了走。本想叫上你一起,可你却没了人影儿,就只好一个人去了。”
她心里紧张,轻轻吁了口气,佯作无事地问她:“你呢?又去哪里了?我方才哪里都寻不到。”
“属下在树上睡着了。所以不见。”青霜淡淡地道。心中一时却颇为复杂。
方才,她的确是在打盹,但,是遵从殿下的吩咐,故意离开王妃的视线。故而郑氏找上门的时候,二人的对话被房梁上的她听得一清二楚。
眼下,虽不知王妃后来去了显阳殿究竟与皇后说了些什么,但就她的撒谎来看,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得将此事报告给殿下才是。
魏王府。
谢窈回到家中的时候,斛律骁仍未结束典礼从东郊归来。
她已命厨房备了酒菜,踹着那个小瓶子焦灼而紧张地在厅中等待着。心间挣扎许久,终是屏退了一众丫鬟:“你们都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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