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骁按剑起身,脸色铁青:“抓住他!!”
陆衡之才是操纵猛虎之人,必须断其笛声,避免更多的伤亡。
侍卫们慌慌张张,持枪朝陆衡之跑去,天空中却有鸟雀飞下,飞啄侍卫们的眼睛,台上登时惨叫连连,根本近不得陆衡之的身。
高台之上的猛虎已然狂性大发,数十名侍卫以枪插进它皮毛里也不能阻止,啸声震天动地,利爪一挥即将数人甩了下去。斛律骁看得恼火,亲自抓起一柄锋锐长|枪,朝台下吹笛的陆衡之飞掷而下。
长|枪插着他衣袍死死钉入地中,陆衡之笛声稍滞一瞬,从台下赶至的侍卫已一拥而上,将他围住。于是笛声戛然而止,而台上的猛虎也终于被侍卫们合力捅死,哀叫一声若山峰崩塌。
高台上血污不止,数十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叠放着,被咬的血迹斑斑,其中不乏像济南王高晟宣这样的贵族大臣,俱是方才被老虎所杀。
天子身软如泥,在几人簇拥之下颤巍巍地走来:“爱卿,朕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呀!”
陆衡之已被侍卫拿住,强按着跪在台下,脊背却挺得笔直:“为何?”
他蔑然冷笑:“是尔北朝,边夷贱类,鸠占鹊巢,又挑起战争,令我大梁数万里山河陷入烽烟,百姓流离失所!陆某今日,就是要为十六年前青州一役和四年前寿春一战死去的军民百姓报仇!”
字字切齿,句句痛恨,兼又口齿清晰神智清明,半点也不似被魇住的模样。天子勃然大怒:“只尔南朝死人,难道我朝就没有死人吗?南梁杀你父母,是我朝收留了你,你却恩将仇报,忘恩负义!”
“来人啊,将其投入廷尉,乱棍打死!”
陆衡之半点不惧,反而仰头大笑起来:“大丈夫处世,当顶天立地,舍生取义,死又何惧。”
“陆某惟愿以死报国。今日,是死得其所,无所遗憾!”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天子愈发愤怒,径直走下去朝着陆衡之狠踢了几脚:“朕,朕要将你,五马分尸!”
“陛下。”斛律骁却劝住他,“今日之事非陆氏一人可以完成,只怕还有同党。还是先投入廷尉,让臣审问一番吧。”
天子这才如梦初醒,柔和了脸色:“是朕糊涂了,就劳烦王叔费心,务必要将其幕后之人找出来!”
此夜,斛律骁便没有回家,连夜提审了陆衡之。
陆衡之十分痛快地交代了,除了已死的主谋济南王,还交代了许许多多的大臣名字。斛律骁看罢名单,亲去狱中提审。
“你倒是聪明,攀咬这么多人,反正死的不是你们南朝的大臣,所以也就无所顾忌,是么?”
陆衡之身负枷锁,盘腿而坐,身体受尽酷刑眼中却还清明:“我攀咬得越多,对殿下就越有利,殿下难道不满意吗?”
这回答却是出乎斛律骁意料的,微微蹙眉:“你不是以为,是我在背后使诈害死了你的父母吗?”怎的言语间似还有助他之意。
“那只不过是济南王故意叫我这般认为的,好利用我来对付殿下,自己却坐收渔利。陆某,可没有那样傻。”
陆衡之神色自若,语毕,苍白的脸上却现出一丝迟疑:“陆某,还有两事相求,不知殿下可否开恩。”
“你说。”
“陆某的妻子……前妻,已成为您的王妃,此事是我一人所为,她什么都不知道。还望殿下,勿要怪罪到她头上。若将来,可以统一南北,还请将在下的尸骨送回南方,赐在下一个叶落归根。”
……
斛律骁最终应下了陆衡之的请求。
虽然答应了妻子不杀她的亲友,但陆衡之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刺天子,自是难逃死罪的,若不施以酷刑,也难以平息众怒,震慑不轨。依齐律,判了他五马分尸。
出于对这情敌的欣赏与敬重,他事先派人给了丸药与他:“此为钩吻,剧毒,但不会立时发作。你可在行刑前两刻钟服用,我会算着时间,叫你走得不至于那般痛苦。”
陆衡之却拒绝了:“多谢殿下好意。却不必了吧。陆某一心求死,不畏酷刑。”
于是,五日之后,陆衡之在东郊的刑场上行了刑,死后破席一卷,直接扔去了乱葬岗。
朝廷为震慑人心,将陆氏的罪行张贴于各个城门口,严查南朝的降臣与顺民,城中一时人心惶惶。
那日是斛律骁亲自监的刑。他已有许久没有回府。一来,不知要如何面对妻子,二来,也惧怕在她脸上瞧见怨怼之色,一直挨到陆衡之行刑完毕才回了家。
那时,他还不知道,妻子所言的那些话,譬如愿意跟着他,愿意和他白头偕老,都只建立在陆衡之活着的情况下。
陆衡之一死,自己和她的那些誓言,便什么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