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她也是一步一步,像蜗牛伸出触须般,试探着由远及近,走到他身边。
“三千一十……”谢重姒突然一顿,再也数不下去了。
那年皇兄即位,春和景明,东燕外交大臣来访,是个白面文官。
东燕大逆不道的新皇时轻照,生母是卑微宫女,投井而亡,后被养于宠妃云嫔膝下。这位绝境翻盘的小皇子登基之后,遣散后宫,独留了他继母,罔顾人伦极了。
而外交大臣,和他主子如出一辙的肆无忌惮,令辞不乏挑衅不尊。
她气急之下,差点没砸出手边杯盏。宣珏轻轻握住她的手,侧身在她耳边道:“殿下,数数。数到三十,再做决定。”
谢重姒数到了五十,冷静了下来,没怒,微抬下颚,笑着怼了回去:“比不过燕皇会玩。若鸿殿里的那位太后娘娘,怕不是改日,得换个身份执掌后印了吧?”
神态之间,从容自然。
就像方才。
……情急之下,她本能采用的法子,教的人竟然还是他。
谢重姒忽然想到了什么,下床摸索到临窗小几旁。婢女们帮她换衣后,佩饰挂件都摘在了这里。
她找到了那枚白兔挂坠,用指腹一点点描摹轮廓,终于在背后发现牡丹绘纹。
月色明亮,照在小字上。
谢重姒垂眸,清楚明白地看到“尔玉”二字,心底最后一丝侥幸荡然无存。
是他。
是历经上世的他。
是能在权利旋涡深处,片叶不沾,搅弄风云后从容脱身的他;
也是在改朝换代时,边境敌国来袭,诈敌深入,大伤东燕元气的宣珏;
更是那个囚她在玉锦宫两载,背靠腥风血雨,偶尔甚至会阴沉执拗的帝王。
她其实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他。
谢重姒心乱如麻,躺回床上,数到近万都没睡着,宣珏的声音在她耳畔,车轱辘般复念那句话。
直到天色蒙亮,谢重姒才迷迷瞪瞪睡了会儿,勉强打起精神,糊弄起给她诊脉的江州司来。
江州司果然被她糊弄住了,皱眉:“看不清还敢到处乱窜,又着凉风寒才舒坦啊?”
谢重姒乖乖认错,十分听话。
江州司看了眼她稍微能对焦的眼,判断道:“差不多能看到光亮,迟则明晚,短则今日,便能见到了。”
桃子难得见主人不打手势,上蹿下跳,无聊得去叼谢重姒跪坐时,逶迤在地的腰间挂坠。
婢女早上替她着衣时,顺手给她挂了白兔玉佩,谢重姒没拒绝。
宣珏没师姐那么好糊弄,她万事都得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