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木悚然,一是这一路奔波,他也自持武功不差,竟然未发觉远远缀着的暗卫。二是——
兰木忍不住皱眉问道:“您就不怕这是对您不放心,来监视的吗?!保护人也不晓得吱个声?!”
“你这么说,有点儿怕。”宣珏顺着他话,语气却不以为然,“对了,明日去各地视察,那边潜伏也可以有动静了。”
兰木见说不动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去,没看到宣珏陡然暗沉下的眸光。
宣珏修长的指节按在写着六个字的纸上。
他其实,不止有点儿怕的。
兰木都能联想到的,他难免胡思乱想。更何况……
尔玉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会肆无忌惮,会明目张胆,会三言两语不离,恨不得天天宣诸于口。
而不是现在这样。
无论她是同为重生也好,还是逢场作戏利用他也罢——这块大石早日落地,他是生是死,也该有个定数。
腊月十六,年味渐浓。
“大人,这里是咱漓江的第一油矿和煤矿。这玩意咱们大齐不怎么用,基本是运往西梁,那边妇人赶马拉车都得用这,靠着咱们呢!”油矿主事唾沫星子横飞,“矿上劳作五天,能休息两天,工人下矿干活都看着太阳,天亮了才下矿,天黑了就上来,比起一个人包揽农田干活,算是享福哩。”
兰木一旁面无表情地跟着,心想,放你娘的屁,明明是日夜劳作,肺痨死的、矿塌死的、劳累死的,数不胜数,尸体一月都能垒起一小土坡,享鬼门关的福才对!
但看向宣珏,他仍面色如常,看着转轴铁栅和下面劳作的肉|体凡胎,温声赞同:“不错。”
这么连番视察四五轮下来,太平的假象一览无余,可谓是盛世里百户安康。
仿佛那些破碎和压榨,都不复存在了一样。>br>
腊月二十三晚,外头鞭炮声也逐渐多了起来。
街道干净而空旷,卖艺讨饭和无家可归的,都被驱逐到远郊的荒野。
噼里啪啦乱作一团,掩映的苍生像是在红尘里随波逐流。
宣珏终是有些倦怠,将收集的一拢证据一合,淡淡地吩咐:“临近年关,多灾乱、需镇邪,是该给这群尸位素餐的,添点喜庆。懒得再看他们唱戏了——动手吧。”
“……”兰木迟疑,“按着计划,不是等您回京,再杀这批人,将‘功劳’安在流蹿贼匪身上吗?”
宣珏指尖轻扣桌案,徐徐地道:“计划有更,照做便是。”
兰木被他风轻云淡的语气里,压抑的几点煞气给惊了一惊,连忙低头应了。
当夜,三名负责矿业与田庄事宜的秦氏子弟被杀,身首分离,三颗头颅挂在写着“太平清明”的衙门匾额上,随风呼啦呼啦摇晃。
第二日,又两名非秦姓的其余氏族小官,尸陈于天立山下。天立山是官不管的匪寨山头,一时之间,漓江哗然。
纷乱哗然一直到大年三十,都未结束——百官富商,人人提心吊胆。
只有百姓唏嘘,青天大老爷靠不住,神佛也靠不住,最后还是那群仗义的匪贼,给他们申了冤屈。
宣珏置身事外,就着外头嘈杂乱耳的鞭炮,好整以暇地给自己煮了杯茶。
腊月三十了,今儿尔玉生辰。
她应当是收到生辰礼了。
他边用冷白的指节摩挲温热杯盏,边垂眸思忖。
若锦里坊快的话,有两份礼;若是工制没那么及时,就只有一份了。
也不知喜欢不喜欢。
“诶殿下!这副刺绣谁赠的呀,您好像很喜欢,看了几天了。”未央宫里已入了夜,叶竹拎着烛火走进,发现谢重姒还在看搁在案边的锦绣,“早点睡啦,明儿要出去年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