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重姒撺掇宣珏去漓江,一是觉得满朝青年才俊,的确只有经历两世的宣珏能胜任此事。
二是想让他揽个功劳,在父皇面前拔得头筹。
她知道漓江难行,甚至忧他安危,派了暗卫。
可她没料到会是这种局面,一时间有片刻恍惚——
“伤情如何?”缓了缓,谢重姒才开口问道。
暗卫回道:“云首领详禀在信笺内了,据说……不轻。”
谢重姒没敢看,将信笺给他,道:“读。”
暗卫只好硬着头皮,拆开火漆,接过旁边宫人递来的烛火,念道:“殿下启安。属下疏值,致公子伤情,归京后自当伏跪乞谅……”
谢重姒喝道:“读重点!”
暗卫:“……右肩贯穿,刀伤近五寸。尚在昏迷,不知何时得醒。已于漓江边境医馆救治,其余人等皆无性命之虞。”
暗卫窥谢重姒面容冰冷,揣测安慰道:“殿下,云首领诸人行踪,由烽火传递,比信笺要快。这封信说在漓江边境医治,但他们已到了蒙州,自然是又启程了。公子应该是没大碍……”
谢重姒轻轻抬手,制止他接着说下去。
腕间镯声叮咚脆响,碰撞声细微轻灵,却让暗卫头皮一麻,蓦然住了嘴。
“行了。”谢重姒深吸了口气,合起膝上书卷起身。
拖曳裙裾收合,若花瓣叠拢。
她边往外走,边吩咐道:“将宫灯碎屑扫一下。雾迷,后续来报速呈给本宫。还有漓江诸况,再过几日也应到你或者皇兄那里,抄一份送去温远府上。和叶竹说声,本宫出宫有事,不在未央宫用膳,晚间再回。”
那名叫雾迷的暗卫,惶恐垂首,应道:“喏。”
谢重姒晚膳是在昔日太子门客,温远家用的。
老头子已是半退不退的状态,领个四品闲职,见谢重姒远道而来,也不意外,笑呵呵地道:“今儿小老头去湖畔垂钓,冰下鱼不少,殿下有口福。臣让内子多放点辣。”
谢重姒心思不在吃喝上,不置可否,拂落衣袖上的风雪,挥退随从,和温远夫妇二人用膳。
温夫人亲切地给她布菜,谢重姒道了声:“还是夫人烧煮的鲫鱼好吃,细刺都化了,不会卡着。宫里人怎么都比不上您手艺,下次我让他们来学着点。”
温夫人被她哄得眉开眼笑,奉上谢重姒素来爱的果茶解腻后,合门离去。
寒风扑入室内一瞬,吹得谢重姒大氅绒羽乱飞,又被关在门外。撞得门户呼啦闷响。
“说吧,找小老儿有什么吩咐。”温远吹了吹茶沫,“王爷近来勤政,四处奔波,大过年的还在梳理矿难,以及重建良田——虽然我是觉得百越那地儿,种田纯属扯犊子,也不知他是哪里天马行空冒出的点子……”
“不是皇兄的事。”谢重姒道,“是漓江的事。”
温远:“秦家?大过年的,谈这群人您也不嫌晦气。陛下近来不是派人查去了么,臣没记错的话,是户部刚提上来的侍郎官?”
谢重姒捧着梨花木杯,淡淡的暖意透过杯盏,暖过她有些泛冷的指骨,她徐徐地道:“是。父皇派宣珏查矿乱和其余情况。想来,漓江是炸了。正好添油加醋烧把火,给年味收个尾。”
温远皱眉:“殿下,王爷分身乏术,也需要用人,您最好是不要……”
“谁说要用皇兄的人了?”谢重姒一抬眼皮,她眼皮薄而刃,本来温软的杏眸硬生生抹上几分冷煞,“用我的。”
温远抿下一口浓茶,将茶杯放在桌上,劝她道:“氏族势强,渊源已久,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卡在喉里的软骨刺,也只能等它化了不是?”
谢重姒下颚收紧,笑道:“是啊,可真是太让我如鲠在喉了。”
温远又劝:“就算您是看漓江之行有所收获,想浑水摸鱼或是乘胜追击,都最好不要冲动行事。您不比其余皇子,收拢势力不好明目张胆,笼统人手就这么多,真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