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戚文澜应了声。站定脚步,不知在想什么。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寒暄话,干脆走到谢重姒面前,懒洋洋地道,“伸手。”
谢重姒疑惑:“作甚?”
“伸手就是了。”
谢重姒无奈,老实伸手。
戚文澜握拳,手心里不知攥了什么,隔空放到她掌心数寸之上,五指一松。
“去年新婚大喜,没什么好送的,也就敷衍随了个份子。如今山川大定,赠你作红妆。”落在她手中的是半块虎符,“归你了。福顺安康啊,殿下。”
国之凶器,归顺她掌。
入手沉甸,谢重姒一愣。
给她兵符,于情于理都不合规矩。就算越过父皇,也应该交归皇兄才对。
更何况是……半块。
谢重姒和他对视。树荫下青年英朗俊俏,笑得露出两点虎牙,目光清澈坦然,根本不像是将七八年前就该说的话,不轻不重隐喻于口,再画上个无疾而终的结束符号。
虎符沉铁铸造,沉重冰凉,森冷凝重。谢重姒拇指抚过,转而同样坦然地笑道:“多谢厚礼。只是我最近朝堂诸事懒得管,兵符在我手上无用武之地,威慑不了人,之后么,更是不动用最好,期许个太平盛世。这样吧,我给皇兄,他更需要用来震人。可行?”
意料之中,戚文澜也未有难堪不甘,失笑颔首:“随意。给你的东西,任你处置,你当废品论斤卖了,还是砸水漂去都行。”
对于亲友,谢重姒哄人的话素是张口就来,这次她却怔了怔,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再看戚文澜,已是转身大步离去,背对着她摆了摆手,朗声道:“替我向贵妃告声好。军事紧急,年末再归,就不去看她道别听她唠叨了——”
翌日,戚文澜准备离京。离京前,被谢治唤去了太子府。
戚文澜隐有预感,迈过廊柱秋桂,由仆人引入屋内,果见谢治桌上放着那半块虎符,珍重地放在方盒锦布之内。
谢治招呼他入座,道:“今儿就赶往北漠啊?”
戚文澜颔首:“是。那边近来不安分,去坐坐镇。再过一两年,等国内海清河晏,无后顾之忧,我再狠狠和他们打一架。打到他们心服口服,不敢再来犯,一劳永逸。”
谢治失笑。他指尖轻扣盛放虎符的木盒边缘,道:“这几年是长进不少,耐心多了。也没以前那么冲动。对了,重重和孤说你把半块虎符先献上了,这么早?规整调动军队不需要么?”
戚文澜如实道:“不是特别需要。唔……靠我这张脸就能调人调兵了。这玩意在不在我手头差不多,太子殿下您可能更需要。”
谢治笑得肩头耸动,摇头道:“你这话说的,要是个心眼小的,早该猜忌你了。行,心意孤心领了,你路上小心。父皇之前赏赐你的不少,孤就不再越俎代庖赏你钱物爵位,但如有需要,尽管开口。”
戚文澜面色如常地谢恩。
从小在京城皇权中心处长大,哪一个不是人精?只不过有人不动声色,有人掌控全局,有人大智若愚,还有的能摸清旁人性情,插科打诨踩底线也能踩得恰到好处罢了。
不过……
他终于知道为何朝中人总喜欢模棱两可留退路了。
因为进退皆有余地,得以缓冲,不至于双方尴尬无话。
倒也有趣。
承德元年,望都格外秋高气爽。
太平巷也似有桂花芳香,顺着秋风送军队远去。沿路送行的百姓连绵,在路边瞧的,在屋上看的,在远处楼台上望的,都伸长脖子观望。
戚文澜银甲贴身,坐于高头大马上,对这些场景习以为常,他兀自出神,叼了片不知哪里摘的桂花含在嘴里,咀嚼点甘甜味来。
倒是有的新来小兵羞赧,接过一个姑娘抛来的香粉帕子脸都红了,不知如何是好。戚文澜看着好笑,拍了拍他头,道:“收着。”
这群严整肃穆的军队如若藏锋隐芒的利刃,将士铁甲如雪,出了京城,便将浩荡北上。
去出鞘迎敌。
也去迎接属于自己的命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