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梧被那母亲打断了思绪。
“你们俩闹够了没有?不就是一包薯片吗?值得你们俩在大庭广众下这样吵架?”
那个女人的脸上画着不那么精致的妆容,情绪有些激动,但还是克制着音量低声怒斥:“你们俩给我安分点,要是弄得你们爸爸待会也不高兴,谁都没好果子吃!”
看着是姐姐模样的小姑娘扎着一个简单的马尾辫,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眼泪哗啦啦地往外流,泪水浸过脸颊上的伤口时,明显可见她疼得身体一颤。
或许是太过委屈了,小姑娘没忍住开了口,声音里哭腔难抑:“不是我,是他先招惹我的,我我在拿橘子罐头,他突然跑过来推我一下。差点就要把那些玻璃瓶撞倒了,我就说了他两句,他又,又骂我。”
“他先招惹我的,我才把他薯片拿走的然后他就冲上来掐我,我才还手的。”
小姑娘越说眼泪越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看得出来她已经在努力克制了,紧紧闭着嘴,可哭嗝怎么也止不住。
男孩子也不甘示弱,眼泪汪汪却又凶巴巴地怼道:“我就推你一下,你不能好好说话嘛?谁叫你要抢我薯片——”
“给我闭嘴!”女人一声怒斥,反手便把两个小孩都推一边,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你们俩要吵就滚远点,别给我丢人现眼!”
说这话的时候,还抬头看了眼乔梧,而后又收回视线,语气冷漠:“一个个的,一点用没有,只会窝里横。姐姐没个姐姐样,男孩子不像个男孩子。”
母亲的严厉顿时吓坏了两个孩子,小男孩哭巴巴地跟上去。小姑娘红肿着眼睛落在最后,抹了把眼泪,默默地跟着。
边走边委屈巴巴地掉金豆子,又不敢被前面的母亲听到,小声哽咽:“可是,是他先欺负我的。为什么为什么先批评我啊”
似曾相识的场景,无数次占领了乔梧的噩梦,她曾一度因为这些在旁人眼中细碎而又无关紧要的琐事
彻夜难眠,好不容易入睡了,却又在梦境里哭着醒来。
梦里的妖魔鬼怪,长着她身边亲人们的面容,一点点逼近,喋喋不休。
乔梧很轻地叹了口气,从另一边逛了去。这家超市和乔梧学生时的记忆变化了许多,更加精致明亮了。
或许是心里有事,乔梧转了好几圈,也才拿了包青苹果味儿的糖。
原本以为不会再碰到那家人,结果在结账离开时又瞧见了。
女人把手头上一些拿不了的袋子分了两个给弟弟和那小姑娘,她说了几句什么话,拎着另外几袋东西去了旁处,只剩下姐弟俩站在超市门边等着。
女人一走,弟弟就嬉皮笑脸地把手上的塑料袋塞到小姑娘手里,小姑娘还眼泪汪汪的,死活不肯接,弟弟便把东西扔到了地上。
这回,即便是隔着些许距离,乔梧也听见小男孩顽劣而又不自知地嬉笑道:“你不拿我就丢了,妈妈待会儿看见了我们俩谁都要被骂。”
稚子的恶劣远比成年人的恶意来得更为可怕。
出生时是白纸,染上了的墨点,远比灰色纸张上的墨点更为刺眼。
如同乔梧预料中的,小姑娘强忍着眼泪弯下腰拎起了那袋食物。一言不发地站在角落里,凛冽的转季风吹得她马尾辫摇晃。
萧瑟极了。
乔梧想走,可是那道瘦小的身影让她怎么也挪不开脚步。
乔梧拆开了糖果的包装,里面是几十颗青苹果糖。刚想走过去,他们的母亲就来了。看见弟弟手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说,小男孩也特别有眼力见的乖巧不说话。
女人见两个孩子安安静静的,面色缓和许多,拿过女孩手中的两个袋子:“这样安分点不挺好?非要惹人生气,行了,赶紧回去。”
很快,一大两小便走出了乔梧的视线里。
乔梧抿了下唇,又把那捧糖放回了糖袋里,只撕开了一颗放进嘴里。
青苹果的酸甜味弥漫开来,却莫名得没有那么甜了。
酸酸的。
她垂下眼,叹了口气。
路边的车飞快地驶过,
带起一阵车尾气,岑淮舟淡淡地瞥了眼,手肘微抵着窗边,看着前面那个曼妙的身影慢吞吞地走着。
走着半路,突然抬手摸了摸脸。看动作,像是在擦眼泪。
岑淮舟的身体蓦地坐直,眸色陡然沉了下去,唇角紧抿成一条直线。沉默着,明显能察觉到的低气压。
岑淮舟的视线追随着那道身影。
背影孤零零的,像只小蜗牛。一点一点的,温吞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