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奋力睁开耷拉着的双眼,瞥了一眼丝帕上咳出来鲜血,俯视着丹陛下跪着的人,翕动着干涸的嘴唇。
他大限将至,能不能活过今岁的秋闱还很难说。
“秋闱过后,你想走便走吧。”
他的今安已经不在了。那么,贤明的君主他一个人当就够了。
得到皇帝的肯许,唐瑾微愣,沉默了一刹,随即敛袖大拜。
“多谢陛下。”
今日是何清棠的七七,太子在城东的国安寺替她秘密举办了一场法事,邀了姜芙与唐瑾前去祭拜。
姜芙将消息告诉唐瑾时,他并无意外之色,只淡淡地回了句:“既是殿下的邀请,那便去吧。”
他的语调没有起伏,脸色更是平平,对太子的所做“好事”并无任何感激之情。
姜芙看向唐瑾,内心不免讶异。
因着赶路在即,她没有多问,和姜家二老匆匆别过后,乘车来到了国安寺。
作为建安城内最大的寺庙,国安寺终年香火缭绕。即便顶着酷暑,前来祭拜的人仍旧络绎不绝。
两人要赴的法事是秘密举办的,比丘将两人引到了寺庙后方的一处偏殿内。两人到时,太子已经等在里面了。
何清棠的肉身早已下葬,供桌上除了各色鲜花瓜果外,仅留有一个牌位,上书“忠臣何清棠之位。”
见到“忠臣”二字,姜芙不免觉得有些讽刺。
分明何万筠才是真正的忠臣,何清棠牌位的前缀理应是“忠臣之后。”
以何清棠生前连着刺杀两个王爷的行径,莫说“忠臣,”便是“逆贼”都不为过,可太子偏偏就这样刻了,显见是把她当成了自己党羽的一分子。
姜芙心中不忿,面上却微笑道:“起初,陛下的旨意金科玉律—不事丧葬,不得祭拜。表姊故去后,幸得殿下帮扶,她才得以全尸下葬。是以,民女替表姐拜谢太子殿下的大恩。”
说完,她福身盈盈一拜。
道完谢,她话锋一转,“只是牌位上这“忠臣”二字,瞧着有些孤零零的。清棠到底是民女的表姊,民女如今尚在人世,也算是她半个亲人了。”
何清棠的母亲尚在人世,但她却并未提及。何吴氏为人懦弱,欺软怕硬,怕是未等太子开口就已妥协了。
“你想如何?”
太子并未拒绝她的请求,只是询问。
“若殿下允许,碑文上的字,可否改成‘吾姊何清棠之墓’?民女清明时也会常去祭扫。”
即便两人相处不多,但到底是姊妹,况且何清棠生前还救过她数次。让她以‘太子忠臣之后’地身份死去有些屈辱,这点忙姜芙还是帮得上的。
太子闻言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吩咐手下:“那就依二姑娘说的去办吧。”
此后就是祭拜仪式。
唐璎今日高烧不止,并未出席,因此有些需要家属配合的流程都是姜芙独自一人走完的。
安静的大殿里香雾缭绕,唯有《地藏经》的吟诵声响起,低沉平缓的音调,似能洗涤人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