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璠痛得浑身直冒冷汗,额上更是结了一层密密的汗珠,本能地欲要说出“好看”二字,恍惚间想起他自称本王,身边带着这么多侍卫,想来身份假不了,那两个字便又被他迅速地咽了回去。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小人并不知道那娘子生得好不好看,那日小人与她在街上相遇,她戴着帷帽并未露出脸来,主动接近小人说是被小人的英姿所折,特邀小人于酉正来此处相会……”
一番话说的半真半假,避重就轻,妄想着瞒过他去。
“被你的英姿所折?”宋霆越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借着火光眼神轻蔑地打量他那有些肥胖的身躯,语气冷然:“方才你一口一个娘子、心肝的叫着,若非见过她的真容,又岂会如此上心?本王的煞神名号人尽皆知,欺瞒本王的后果,你可承受的起?”
大晟的煞神王爷,除却那在战场上杀人如麻、踏过尸山血海的南安王,还能有谁。孙璠越发惊惧,又被他的气势所慑,当即颤着声欲要将自己的罪过化小一些:“那日,那日,小人在街上骑马,一时不察险些撞了人去,是那娘子冲出来将人救下,小人及时收了缰绳令马停下,偏头查看她二人是否受伤时瞧见了被风吹起帷帽露出脸来的娘子,小人的确被那娘子的好颜色所吸引,却并未起那等冒犯之心,全然是今晨小人上门致歉时那娘子主动勾引,道是对小人心驰神往,要避开人于今日酉时相见……小人句句属实,绝无虚言,还望王爷明鉴……”
“如此说,她当真是折服于你的英姿主动要与私会?”宋霆越面色越发冰冷,偏那孙璠胆小如鼠,平日里不过仗着家世欺负些平头百姓罢了,这会子又哪里敢抬头看一只手就能捏死他的宋霆越。
全然不知宋霆越此时的脸色有多么难看的孙璠继续作死,一股脑的将脏水统统往顾锦棠身上泼:“是,是她不守妇道主动引诱于小人,小人虽有罪过,也不过是犯了寻常郎君皆会有的色心。”
“你可知,本王为何寻她?”
孙璠这会子只觉得腿疼,手疼,被夏衍重重踹了一脚的屁股也疼,连带着脑子都是空空的,茫然地摇了摇头。
“生出你这么个蠢货讨债鬼,你阿耶阿娘这辈子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本王的女人,岂会看得上你?”
“叫你酉正过来不过是诓你,实则人早跑了。”
宋霆越每说一句,眼中杀意便更甚一分。夏衍觉察到主子的意图,忽的松开对孙璠的钳制,摸上剑鞘,只等他下达命令。
孙璠还不算蠢笨如猪,耳听得宋霆越说出那娘子是他的女人,当即吓得浑身止不住地哆嗦,眼泪唰地一下就从眼里掉了下来,呼天喊地地朝人求饶起来:“王爷饶命,小人并不知道那娘子是王爷的人,若小人知道,借小人十个脑袋小人也不敢多看她一眼,更不敢招惹得罪……王爷饶命呐……”
一番哭爹喊娘的求饶声并未令宋霆越有所动容,看他一眼都嫌污了眼睛,转过身看向那花圃中的一株木芙蓉道:“当街纵马、欺男霸女,你死百次都不足为惜。”
待冰冷的话语落下后,不过须臾间,夏衍手起刀落,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她必是糊弄完这蠢物立时跑了,速速派人去附近寻人。”宋霆越沉声吩咐完,兀自迈开步子来到那花圃前,拔剑砍倒一片花枝。
他这些时日为她抓心挠肝,她倒是有闲心种花。
房中还留有一些她未带走的衣裙,其中一件是贴身的里衣,他见她穿过,上头绣着两朵粉色的并蒂牡丹。
宋霆越皱着眉鬼使神差地将那件里衣揉成团放入广袖之中,并不知道自己这般做是为着什么。
隔天,崎岖的山路上,顾锦棠仍与绿醅同乘一匹马,商队有数十人,其中不乏身高体壮的练家子,虽不及宋霆越那般高大,将近六尺的身量放在古时来看算是很高了。
这支商队的掌柜是个女郎,姓薛,家中行九,人称薛九娘,做的也是瓷器生意,因巩县烧制白瓷、唐三彩、唐清华的工艺颇为精湛,在楚地颇为畅销,是以便做起这档生意来。
不走官道虽然正中顾锦棠的下怀,却又不免令她疑惑,走官道显然更为安全稳妥,这支商队偏偏不走寻常路,要往这难行的山路上走,如何叫人不奇怪。
薛九娘看出她神色间的疑惑,昨日夜里给了她答案,道是一来近来官府盘查的颇为严苛,她们的商队里有十余位女郎,盘查起来自然更为费时;二来官道绕路,不如走山路这般直来直去;三来她既拿了她们寻求同行的银钱,且这笔钱不是小数目,她们二人又只有雁户户籍,值此多事之秋,接受盘查时不免惹眼,不若走山路方便。
这条理由皆合情合理、有理有据。可顾锦棠仍是觉得有些古怪,不光是这支商队的行走路线,连带着商队里的一些人,亦给人一种神神秘秘的感觉。
本就是她与绿醅麻烦他们,顾锦棠不欲多生事端,平日里服从薛九娘的安排,只管跟着他们走,也不多言,帮着做些搭帐篷拾柴火的琐碎之事。
薛九娘观她们二人几乎是时时都带着帷帽,借着闲聊的机会也曾问过顾锦棠原因,顾锦棠道是脸上生疮、面目可憎,怕她不信,特意掀开帘子露出小半块脸给她看,薛九娘定睛瞧了,果见一片桃花藓似的红点。
可,凡事太过刻意,反而容易让人生出疑心来,薛九娘是个心思缜密的,观她言谈举止不似寻常人家的女郎,且又不缺银钱,放着在巩县的安生日子不过倒要跟着她们往巴山楚水凄凉地的地方去,这一点也很难不叫人感到疑惑。
是以借着这日忽逢阵雨,她们皆被淋湿了帷帽,那布帘借着水贴在脸上,薛九娘招呼商队的人往前方的山洞里躲了,又从车上的柜子里找出两方帕子递给顾锦棠和绿醅擦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