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她们的商队不走官道,难怪她们的商队里不乏会舞刀弄枪、武功高强的人……
想来那些箱子里装着的也不仅仅是瓷器。
收回思绪,顾锦棠用近乎恳求的话语同薛九娘道:“我不要做什么圣女,我只想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娘,九娘,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情份上,你放我和蕊娘离开罢。这里的一切,我绝不会透出去半个字。”
薛九娘深邃的目光落在顾锦棠不施粉黛的脸上,清冷圣洁四个字便再次浮现至脑海中,她的这张脸和透出来的气质,只需稍加装扮一番戴上面纱往那高台上一站,无需多做什么,那些教众便会奉她为圣女。
“三娘,成为我教圣女,日后自有绫罗绸缎、金银珠宝、高宅大院任你使用,侍女仆从任你驱使,而你只需不时出现在教众前,甚至无需多言,这般日子,不比你现下与蕊娘过得好?”薛九娘语重心长地劝她,满心以为她会欣然接受,毕竟这些。
却不曾想顾锦棠竟是直截了当地拒绝,道自己只想过简单日子,实在承担不起圣女的重任。
身后的女郎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懒怠像薛九娘那般好声好气地劝她,一针见血地道:“要怪便怪你自己空有副好颜色却没个好的出身,那知州家的嫡次女倒是比你颜色还要好些,偏她是个官家女不好劫人,相比之下,控制并非江城人氏娘子你要容易太多。你若还想见你的朋友,最好乖乖听话。”
说话间,又有一高大的男子往这边来,上下打量顾锦棠一番后,语气平平地同薛九娘道了句“你做不错”,随后转身离去。
薛九娘心里并非对她无半分情义,不想过于拘束着她,便叫人将她带离地下暗室,往地上的屋子里住下。
陈畅日夜兼程来至江城,不过数日便已摸清燃灯教的据点,夜色落下,他身着一袭黑衣劲装潜入院中,瞧见庭院中的桂子树下立着个白衣胜雪、梳着飞仙髻的女郎,她的身后还立着两个戴着面具的人,似是她的侍女,又似是在监视着她。
又一道女郎的身影落入眼中,只见她走到顾锦棠身侧说了句话,顾锦棠旋即转身往廊下走来,陈畅连忙往拐弯处躲了,借着檐下灯笼透出的光亮,那张被他在纸上看了不知多少遍的面容映入眼中。
竟是王爷苦寻了半年之余的顾娘子。
陈畅当下又惊又喜,却也不曾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再次隐匿于夜色之中,静待后半夜的到来,方便他接下来的行动。
三日后是燃灯教的一个大集会。
教首会露面,她这位天降圣女亦会出现在教众面前。
还未至三更天,便已不断有教众往此处汇集,轻车熟路地从地道来至石室,顾锦棠一早就被十余个女郎带至上回的小石室里候着,只等教首说完话下达命令,她们便会簇拥着她出去。
外头传来教众的高呼声,石门忽的打开,顾锦棠身不由己地被人推着出去,黑压压的人群主动让了路出来,顾锦棠机械地走向教首的位置,还不动她转过身去看下面的教众,忽听地道出口处传来一阵高呼声。
道是有官兵来了。
话音落下,人群立时躁动起来,陈畅的身影率先来到石室,紧接着又有数名不良人闯入,薛九娘临危不惧,走到石像处触发机关,拥着教首离开的同时欲要去拉顾锦棠,顾锦棠自然不肯同她走,甩开她的就要顺着人流跑出去寻找绿醅。
然而陈畅早盯上了她,哪里会让她轻易随着那些信众离开此地。
顾锦棠不过跑了三两步,陈畅便已抓住她的手腕将她钳制住。
“顾娘子莫要挣扎,王爷寻你许久,臣并不想伤了你。”陈畅知道自己不该冒犯她,点了她的穴道即可,然而这会子握着她的手腕,竟是有些不想马上放开。
“我求你救救绿醅,她还被关在上面的宅子里,只要你们帮我救下她,我会跟你们回去。”顾锦棠一双清亮的眸子直直地望着他,仿佛将他视为救命稻草一般。
陈畅松开她吩咐两个官兵和一个不良人随她去救人,迈开步子去暗道里追人。
待将绿醅救下后,顾锦棠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可一想到要随他们回去见宋霆越,不免又愁容满面。
次日,陈畅命人快马加鞭递消息回去,此番未能抓获燃灯教教首,但他左膀右臂之一的左副使被他拿下,此外,他还在集会的地方寻到了以圣女身份出现的顾娘子。
宋霆越暂且忽视掉燃灯教的左副使,一门心思都在顾娘子这三个字上。
她该庆幸自己没有那么快被他寻到,生生让时间冲淡了他的怒意,甚至对她生出了几分思念,若换作是在气头上的他,大抵是会想杀人的。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宋霆越不欲太过轻易地饶过她,眸色一沉便已有了主意。
十数日后,顾锦棠和绿醅被押送至洛阳。甫一下了马车,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映入眼帘,顾锦棠广袖之下的两手握了拳。
宋霆越径直来到顾锦棠的跟前,他本该大发雷霆、诘问于她,便是直接以燃灯教圣女的身份将她下狱也不为过,可这会子看着她那张微微发白的脸,到底没有让人将她拿下送至大理寺审问,只是冷着脸居高临下地对着她道了句跪下。
跪他,凭什么?明明她才是受害者,难道就因为他有着至高无上的权位,便可如此颠倒黑白、强取豪夺?
想到此处,不免悲愤交加,忽然就不惧他了,抬头望着他道:“跪你?你当我是疯了吗?你不过就是个见色起意的登徒子,与那些欺男霸女的烂人根本无甚区别!”
烂人,他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这样骂他。可这会子他并不觉得十分生气,这只狐狸跑出去多时,性子有些野了也属正常,日后慢慢揪回来就是。
他与她还有许多年要在一处,不急。
“骂完了?心里可觉得痛快了?”
崔荣惊得直发怵,微微握拳的手心里出了细汗,本以为王爷会大发雷霆,却不想他只是轻嗤了一声,上前勾起顾锦棠的下巴,浅笑着道:“从前本王倒是没发现,顾娘子这只小狐狸骂起人来也这般可爱。你既不想在这里跪,便换个地方跪吧。”
说罢将人捞起放至肩上,大步往府里走。崔荣轻轻叹口气,偏头命人将绿醅捆了一并带回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