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她的遗言,一直铭记到如今,可是今日听见另一位母亲的遗言,她却不知该不该遵守。
到最后,池太太的眼睛都已经睁不开了,她摸索着,用力握了握晏嘉禾的手,“医生,帮我告诉池间,我看不到他长大的样子了,但是我希望他以后能保护好自己,不要走错路。”
手上传来逐渐流逝的稀薄的温度,晏嘉禾低声说道:“我知道了。”
接着池太太的手陡然松了劲,再一次被推进手术室,但是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种抢救是徒劳的。
晏嘉禾站在手术室门外,立了大约二十分钟,楼下传来尖锐的刹车声。
考场一拉铃,姜汲就以最快的速度把池间送过来了,他一路跑到手术室,看着门上鲜红的字体,记忆仿佛回到了初闻噩耗的那一天。
晏嘉禾看着他的眼泪落下来,沉默地看了片刻,没有说话。
时间也静默着消逝,又过了几分钟,手术室的门被推开,护士先出来了,看着池间轻轻摇了摇头。
池间没有说什么,甚至什么反应都没有,晏嘉禾担忧地看向他,正发现他缓缓向后倒去。
晏嘉禾连忙撑住他,可是晕过去的人比往日更沉一些,连着她也向后退了几步,还是护士一起帮忙才把池间扶到墙边。
姜汲和邓福闻讯协力把池间抬到病房,医生过来打了镇静的针剂。
晏嘉禾看着脸色苍白的池间,在病房里来回走了几步,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其实这种事情对于她十分棘手,她于父母亲情上殊为薄淡,林意就是她杀的,晏青山不提也罢。
她并不知道等池间醒过来该如何安慰他。
想要安慰一个人,却不知如何说出口,晏嘉禾平时巧言令色,到了此时突然无措,仿佛一切言语都无法承载。
晏嘉禾把病房来来回回绕了好几个圈,思来想去都不知如何是好,索性下了楼,开车直奔燕京市公安局。
她找到了局长蔡涛,这件案子被移交到了这里。
和沈系没什么好说的,晏嘉禾开门见山,“长庆区交警支队有没有消息过来?”
蔡涛笑了笑,知道她问的是哪件事,说道:“晏小姐,这个案子都快成疑难案件了,那地方方圆好几里都没有监控,事发又是深夜,摸排都费劲。”
晏嘉禾也跟着笑了,笑意却没到眼里,“蔡局长是没上心吧?”
蔡涛说道:“哪能呢,要说疑难案件,这几个月也不少,就像前不久晏小姐的弟弟莫名其妙被人打断了腿,我们不也没查出来吗?”
晏嘉禾明白他在怀疑自己,这是出言试探,便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淡淡威胁道:“那蔡局长今年的罪犯指标完不成可就糟糕了。”
蔡涛笑道:“完不成正说明辖区治安良好,我个人完不成不算什么,人民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蔡涛背后是沈家,就算完不成指标,照样有沈家保他,他自然不怕。
晏嘉禾心中暗火,面上笑容不减,“行,如果蔡局长有什么新进展,别忘了及时告诉我。”
蔡涛伸手握了握,“一定,一定。”
等送走了晏嘉禾,蔡涛的外甥,交管局交通大队队长杨明听到消息过来了。
杨明问道:“肇事司机孙澜早就被咱们抓起来了,怎么刚才晏嘉禾过来的时候,没有告诉她?孙澜是晏家的司机,肇事车辆也是晏家的车,照理应该传唤晏嘉禾。”
蔡涛摆了摆手,笑得意味深长,“不急,孙澜就继续扣押着,还没到他该出现的时候呢。谁手里有什么案子,咱们心里都清楚,不给她亮亮,还以为咱们是吃干饭的呢。”
第6章正视
燕京市公安局离宝泉山有些远,连着会晤的时间,晏嘉禾再回疗养院已经是四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可是她还是觉得时间不够久。
晏嘉禾把车停在医院的停车场,隐藏在众多轿车之中,熄了火,在车里静静坐了片刻。
说起来这是她第二次面见别人的死亡,身份也同样是一位母亲,这让晏嘉禾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林意。
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但是她必须这样做,如果不遵守池太太的遗言,就意味着她也不必遵守林意的遗言,这相当于否定了她迄今为止全部的人生。
她不能接受。
不过,她可以想到,池间大概会很难过,她为了自己的坦途,再一次地牺牲了他的感受。
晏嘉禾垂眸抽出一根细长的香烟,指尖一转,挑开打火机雕花的盖子,火焰腾卷而上,在寂静的车内,发出烈烈的声响。
晏嘉禾有些不知所措,她不能理解池间究竟会难过到什么程度。
他固然禀性温柔,但是丧母之痛非寻常事,晏嘉禾有点担忧他会责备她,或者迁怒她,最低限度也会不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