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叫豆绿在外头等她,跟着那婆子进了院子。
就见院中种着几株高大挺拔的木棉树,只是都秋天了,还奇怪地开着白蕊淡紫红色花儿,花枝掩映中,依稀露出青绿楼体和黄琉璃翘角飞檐,有些说不出的神秘。
那婆子引到楼前便不再前行。楼里出来个面目清秀的青衣小童接她。
跟着小童进了小楼,一直朝西走,就见西面的轩窗开着,正对着外头花园,园中种着桂花树,还有点点微黄,飘着宜人香气。
中间又夹杂着几株桑树,树叶半黄。
锦鱼也没多想,继续向前,就见西窗之下,大花梨条案上放着她刚刚送进来的那盆君子竹。
景阳侯笔直地坐在案旁太师椅上,正望着那竹子出神。
夕阳的光透进来,浅浅的勾出一个蓝灰色的模糊的剪影。
所谓“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
这盆君子竹生得翠生生的,种在一截玲珑奇巧的褐色老树庄里。几竿细竹挺拔优雅,叶片婆娑婀娜,刚劲中带着娇柔,叫那老树庄一托,倒不像是在只得方寸的盆景之中,而是独居幽谷,超然脱俗。
她爹要不喜欢,她反倒会觉得奇怪。
她上前行礼问安。
景阳侯指了指对面。她便在条案边一张紫檀禅椅上坐了下来。
就听景阳侯问:“你喜欢养竹?”
其实她是个俗人,最喜欢养牡丹。想了想,她笑道:“竹似贤、竹性直、竹心空、竹节贞,故君子人多树之,为庭实焉。”
这是白居易《养竹记》里的话,说竹子有很多高贵品质,所以君子喜欢种它,算是拐着弯儿夸了自己一把。
她虽在庄上长大,可秦氏一刻没忘她是侯府千金。五岁就请了个老举人给她开了蒙,学习琴棋书画。到了八岁,又请了刺绣名家,教她女红针黹。
她及笄之后,秦氏才遣了她的师傅,让她专心学习家务诸事。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配不上侯门千金四个字。
却见景阳侯听完这话,嘴角微扬。
她不觉有些不好意思。她有意卖弄,想必叫她爹看穿了。又觉得,她爹不黑着一张脸时,还是很英俊,很潇洒的。
她忙环顾左右,就见屋里放了四个三层紫檀大花架子,放满了各色竹子盆景。四方竹,观音竹,紫竹,佛肚竹,琴丝竹,菲白竹,米竹,凤尾竹应有尽有,倒真叫她开了眼。
便微笑着问:“父亲喜欢养竹?”
却见景阳侯脸色僵了一僵,微微抬眸,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沉郁。
她心里微惊,她猜错了?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就听一旁正给她倒茶的小童道:“姑娘不知么?侯爷最是爱竹的!”
锦鱼苦笑道:“我是真不知道。我娘……哦,我姨娘从不跟我提府里的事。”虽然她猜到了才选了竹盆景过来。
就见景阳侯垂下了眼眸,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锦鱼见他有些不快,想了想,站起来,鞠了一躬,赔罪道:“女儿对父亲一无所知,给父亲陪罪。”
景阳侯却别过头,看向窗外。
夕阳的光照过来,他眸中似有晶莹的光闪动。
父女两个都静静地看着夕阳。
那夕阳的光渐渐弱下去,窗外的树影子慢慢浓起来。
过了好一阵子,景阳侯才转过头来,眼中神色恢复了平静。
锦鱼忙讨好道:“女儿别的本事没有,载花种草,照料盆景还有一两分本事。若是父亲不弃,这些竹子,女儿可以替父亲照看一二。”她不惯说这样的话,语气多少有些生硬。
好在景阳侯竟很快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