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前,他借口上厕所从打瞌睡的老沈眼皮子底下溜出来,跑到小西门,和潭淅勉汇合。由于喻呈一贯良好的口碑,哪怕在路上撞见了数学老师邱晓亚,她也没有觉得奇怪,只以为他请过假要先走,非常和蔼地同他打了招呼。
小西门说是门,其实就是座矮墙,大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它叫门,只有一个传说给予了解释,说是十多年前,这里确实有扇门来着,但后来高三每年都有人跳楼,大师说这个门风水不好,所以学校就把门封了改砌成矮墙,然后果真就没人跳楼了,每年还能出至少10个清北。
当然这只是诸多校园怪谈中的一个,喻呈不大相信。
穿过操场到西门的路上,喻呈走得飞快,因为怕被人发现,但等快到了,又迈不开步子,觉得自己简直鬼迷日眼,逃课去跟潭淅勉打舌钉。
这好像是他高中生涯的第一次逃课,就因为潭淅勉指着自己的舌头,对他说“打舌钉亲嘴敏感”,“又很酷”,而且“喻老头看不出来”,但整件事又貌似很荒诞,他在某个瞬间甚至觉得,会不会只有他把这个约定当真,潭淅勉可能根本没有在西门等,只是故意戏弄他,和他开玩笑。
但还好,磨磨蹭蹭走近了,已经可以看到潭淅勉蹲在墙根的一小片阴影里无聊到用树枝挖蚂蚁洞。
看到喻呈,他立刻把树枝一扔站起来,有点不耐烦:“要不是我手机落抽屉里,我就给你打电话了。也太磨蹭,约的六点,现在几点?”
喻呈扶了下眼镜,看一眼手表:“……六点一刻。”
看他连说这四个字都不紧不慢的,潭淅勉更觉窝火,这家人好像有什么宋氏基因,全都跟宋东凭一样,做事慢慢悠悠的,书生气重,也有好脾气。
“从教室走过来用得着十五分钟?”潭淅勉先把书包扔过墙,脚往凸起的墙砖上一蹬就利落地骑到了墙头上。这人高中以后就坐最后一排,个子蹿得比同龄人高一截,长手长脚的,轻轻松松。
“路上遇到邱老师,所以才晚了。”其实跟人家没关系,但喻呈只能这么说。
“你提我了?”
“没有。”
“够义气。”
潭淅勉一低头,看到喻呈还仰着脑袋看他,这视角很难得,第一次发现这人眼镜后面的眼睛还挺大,眼神也没平日做学霸时那么锐气,有点茫茫然,发色也浅,在阳光下近似咖色。
“你先扔书包……”
“地上脏。”
潭淅勉和他对视了一会,最后自己先放弃:“简直是带祖宗出门。把你书包递给我。”
喻呈就踮脚先把书包递给他,潭淅勉甩到肩上背着,又说:“上来?”
喻呈不想被看轻,试着踩了一下,手够不到墙顶,撑不上去。
潭淅勉只好跳下去,撑着膝盖弯下腰,把背给他:“你踩着我上。”
喻呈看着拱起的脊背以及还算干净的校服有点难以下脚:“你衣服不要了?”
“你踩不踩都得洗。”又催促道,“快点。”
喻呈第一次为技不如人而感到屈辱,但又觉得自己不精于逃课也不能算太丢脸的事,于是眼一闭心一横。脚搭上去的时候感觉得到潭淅勉脊骨的硬度,紧接着背部一紧,一股力量往上一撑,他就攀到了墙头,在墙上又补了一脚,这回上来了。
潭淅勉再次跳上去,翻过墙稳稳落地,他正要回头接人,喻呈也利落地跳下来了,落在他身后。
还行,没想象的那么弱不禁风。
喻呈把书包接过来,小西门外头不时有家长路过,他有点紧张,扶着书包带没什么表情闷头往前走。
潭淅勉跟在后面笑:“带你出来玩的,你搞的像敢死队,会不会笑一下啊?”
喻呈不理他。
潭淅勉又说:“逃课嘛,玩得就是刺激,出来了就要高兴,要是一直担心被人看到、被人发现,学也没学,玩也没玩好,这才叫浪费时间。”
莫名被这人上了一课。但喻呈承认他说得有道理,表情放松了些,停下来看站牌。
太阳已经落下去,天边只余一道金色的霞线,潭淅勉站在车站边高大榕树投下的淡色暗影里,脏外套被他脱下来用手指勾着搭在肩膀上,里面是一件蓝白色的校服短袖,出了很多汗,有点粘在身体上,露出轮廓分明的少年人的肌肉线条,大臂那里还有一道很明显的肤色分界线,往上要白一点,下面是被阳光镀上的健康的深色。
潭淅勉怕热,一到夏天就剃寸头,由于五官长得好看,寸头反而把眉眼衬得更清楚,很有几分明星相。喻呈想象了一下,觉得大部分人戴耳钉都会让人觉得不正经、耍流氓,但在潭淅勉身上,好像是会好看的。
“你去打那个,你爸妈看到的话,不生气?”喻呈还是对这件事的可行性表示怀疑。
“我爸下次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妈玩儿艺术的,估计能理解。”
喻呈想了想,常苒阿姨那人跟自家老妈不一样,是蛮特立独行的,记得之前染过一次红色头发,令他印象深刻。
“可老师恐怕不能。”
“上课不戴不就行了。”
97路到站,晚高峰简直人挤人,两人好不容易挤上去,车里闷热,司机舍不得开空调,氧气稀薄。
喻呈被挤得和潭淅勉几乎脸贴脸靠在一起,喻呈浑身不自在,想后撤又躲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