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薄唇翕动?,少年人的面?孔上是一双与之格格不入的复杂眼眸,不再刻意维持着清亮,视线却愈发灼热,像是身处深渊谷底的将死之人,仰视着一线狭缝中的月色。
他孤寂了太?久,孤身守着这个?世界最后的传承,孤独地等待一个?转机或是结局到来。而她就那样直白?的闯进?来,毫无保留的拿出?所有珍贵之物,要?填平深谷,要?带他离开。
“好,我跟你走。”
裴玄瑾轻声应着,在这一刻抛开一切不想,只愿随她去到海角天涯。
月影重重似画,小狸卸下肩头车套,吐着舌头砰地趴倒在地,化为巴掌大的小奶猫。
“辛苦了。”孟娴揉了揉它的头,主动?将它抱起放到小窝中。
小狸救主心切,恨不能立即就飞到其他大洲去,偏偏一双猫爪对机关阵法都无可奈何。为了让唯一懂得这些的裴玄瑾能够专心制造飞舟,它主动?揽下了旁的所有事情,每日天不亮就载着孟娴出?门?,游走周边各大人类村落,送菜送粮,向他们展示农田阵法,为他们布阵换取黑石。
在凡人的历史记忆中,一切的灾厄都起源于骤然失去灵气的修士,因此?对修真者与术法有着天生的抗拒。幸而孟娴的身份是个?凡人,加上小狸灿若莲花般的口才,扎实的农学知识,几日下来终于让他们松口,答应在自家?宝贵的田地上试验一番。
孟娴与小狸都不愿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他们知道,作为一种群居生物,人类最是善于趋从,将这一片地域的人们教好,叫他们拿到成果?,旁的地区无需谁去游说?也会争抢着前来学习。
因此?,他们每日天不亮就出?发,孟娴接连布阵、放置黑石转化灵能,小狸则滔滔不绝地向他们传授先进?的农耕技艺。进?可耕田犁地,退可撒娇卖萌,博学又肯干的小猫咪很快打开局面?,成为环瀛湖地区众多?村落人人喜爱的小猫仙君。
然而,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小猫也一样。越是在外卖力卖萌地工作,回了家?就越是懒散暴躁,躺在小窝中连尾巴尖尖都不想动?,架子颇大的呼来喝去:“我要?吃那个?,不对,旁边的!”
孟娴对此?视若无睹,端着碗盘去后院给同样披星戴月,拼命努力的另一位小仙君送饭食。
小狸眼都不抬,并不管她,反正面?前有一老一小陪着。沈毅川按它的要?求夹菜送饭,天虚子拄着拐杖,温声哄着:“咱们小猫仙君累坏喽,多?吃点。”
久违地被疼爱,小狸满足地眯起眼睛,傲娇道:“老头儿,你也吃,可别说?我小狸不尊老敬老。”
一道纤指弹上它的额头,孟娴归来落座,不满道:“叫什么老头儿,无礼。”
天虚子心疼不已,连声“哎哟”,师徒两个?一个?揉头,一个?吹气,哄着:“痛痛飞,小狸不疼。”
“……”孟娴无语至极,忍不住道:“它不是小孩子了,你们可能还?没它年岁大呢。”
沈毅川板着脸,严肃道:“孟姑娘此?言差矣,狸仙师不辞辛劳教化万民农耕之术,此?举活人亿万,是堪比救世的大功德,我们多?照顾它一些也是应该的。”
顿了顿,他补充道:“当然,孟姑娘也是一样。”
孟娴:“……”
她心中无语,沉迷小猫的美色就沉迷,不若诚实一点。如此?捎带脚的说?起她,大可不必。
小狸的辛苦不是假的,他们心疼也是应该。至于礼貌……孟娴摇了摇头,就随他们愿打愿挨吧。
这几日不仅他们忙,天虚子和沈毅川也没闲着。知晓了黑石转化灵能的方法,以及几人要?去往其他大洲的事情之后,二人激动?非常,天虚子一把年纪,走路都颤颤巍巍的状态,硬是开了场祭典,昭告先祖,敬谢天地,感恩他们给了这方世界一线生机,一个?好起来的可能。
沈毅川逐渐养好了身体,每日钻研学习阵法,照管家?中田地,研究农机、育种等种种法门?。由?于他态度格外恭谨,小狸也是不吝赐教,将各项农学法门?都刻录在留音石里,倾囊传授,沈毅川也不负所望,头悬梁锥刺股,日夜刻苦,立志要?将这些奇法融会贯通,走遍东洲传习。
天虚子年岁已高,实在没有心力参与这些,因此?力排众议,承担起了所有的后勤工作,每日洒扫整理,下厨烹饪,让他们能够将更多?时间用在正事上。由?此?,孟娴也终于明白?,为何自裴玄瑾幼时起,天虚子就教导他不可看重口腹之欲。无他,师父不会,徒儿自然不能在意。
毕竟是老人家?的一番心意,加上近来也确实忙碌,孟娴无心挑食,囫囵吃饱了肚子,就瘫倒在院中躺椅上休息了。
夏夜的晚风轻拂,点点蝉鸣清越,难得的闲适使她的眼皮愈发沉重,细眉微蹙着,努力了几次试图抬起长睫,却还?是拜倒在深沉的疲惫之中,陷入浅眠。
她睡得并不安稳,小院不大,小狸讲学的声音,老人拄着拐杖行走整理的声音,窸窸窣窣不断传入她的梦境。良久,晚风带上丝丝凉意,院中安静了下来,阵阵香气取代喧闹,萦绕在她的鼻尖。
这味道太?过真实,孟娴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而后被一声轻笑唤醒。
迷蒙地睁开眼,小裴仙君袍袖仍未放下,面?上还?带着研制飞舟时蹭上的黑石痕迹,手中却端着一盘鲜香的青椒兔,笑意盈然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