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此人之言不可信!”
一旁的周湘绣率先打断宛豪之言,伸手指着贵戚名录上一页朝宛豪问道:
“神捕宛毅是尔何人?”
“正是家严。”
“你是六扇门的人!”
宛豪面皮一紧,急切地朝白云子解释道:
“卑职身在公门,心在梁王,且,且卑职是法家弟子!”
宛豪在提起法家一次时,原本弯曲的脊梁突然挺直,好似那词有甚么魔力,让他能丝毫不惧眼前的四品老祖。
白云子见他如此做派,笑着隔空一指点断一根长香香灰,香灰飞散,落于案几前被他随手招入手掌,跟着他食指的晃动逐渐落在漆黑案几上,摆出小小的法、术、势三字,宛豪见状叩首再拜道:
“不知老祖是哪家大贤?”
这个年月,武人不读书,天门罢黜百家,独尊武术之后,好多人根本就不知道法家是什么东西,白云子能写出法家三脉宗旨,便非那些不学无术的武人能及,更有可能其本身就是法家一脉。
白云子大袖一抚,烟灰散去,脸上笑意尽去,严肃地问道:
“梁王谋反,以武乱法,你们也支持他?”
“天下无法,朝堂怯懦,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梁王之志,在于解救生民与水火,匡扶汉室于倒悬,如此行事,有何不可?”
提起理想啊、信念啊之类的东西,就像骚道了宛豪的痒处,他开始滔滔不绝地阐述梁王的谋反理念,并说苏山县之乱乃是天下一斑,其他地方,武人动辄杀人,恃强凌弱比比皆是,梁王虽是宗亲,却没有身为统治阶级的自觉,每每微服勘察,知晓生民不易,愿效当年昭烈帝风骨,安民保民,正本清源,文武并治,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听着这跟传销差不多的口号,白云子不以为然,反口问道:
“天下自有法,武人法、武人管理条例皆为法。”
“此乃恶法!”
“恶法亦法。”
“当改!若不改之,不出百年,天下将无汉室。”
倔强的宛豪在这种根本原则上分毫不让,他家世为贵戚,学法学律,其父早年更是当过延尉,后来被天门打压,为避祸辞官回家,朝廷建立六扇门后,邀其出士,其父为了后辈着想,不得已又入了六扇门,可六扇门听起来好听,做事却难做,但凡案件涉及宗门,各个宗门护犊子般根本不允许六扇门上门稽查,半路截杀捕快,捣毁六扇门各州各县分部,一句江湖恩怨就能化解此事,丝毫不用顾忌朝廷面皮。
宛豪对此深恶痛绝,他现在是六扇门中铁衣捕头,每每出差办案都要先写遗书交给妻儿,若那日因为江湖恩怨回不来,也就回不来了。
可恰巧,四年之前,他于胶州办案之时寻路遇到了一个农夫,那农夫身穿麻衣,皮肤黝黑,手脚皆有老茧,头戴斗笠在田间除草,看似寻常农人,一问之下谈吐惊人,作为一名捕快,他职业病发作,刨根问底许久,后来还跟踪农夫回了梁城,见他从梁王府后门进去,他才知晓自己惹了祸事,刚准备逃走,便被王府亲卫逮了个正着。
就是在那简朴的梁王府后厅,他看到了正脱下农夫装束,换上赤红衣服,戴上冠冕的梁王刘翘,此人竟然亲自躬耕与外,指导农事,历代王爷,只此一人。
见了宛豪的名刺官印,排除误会,实际年纪才二十四岁,看上去却四十好几的梁王刘翘热情地挽留宛豪吃住,那一顿饭更是让宛豪吃的刻骨铭心,梁王麾下数百门口,人人粗布麻衣,无论文武对坐于堂,无歌姬、无丝竹、饭食粗简管饱,座中门口谈论时局,即便是面貌粗狂之辈,也出口成章,引经据典地贬斥朝廷,说到激昂处,有儒家弟子弹剑作歌,武人起身舞剑相助,好一副文武和谐的场面。
那一刻,宛豪犹如身处200年前大汉威帝鼎盛之时,天下安宁,武人不敢叫嚣朝廷,士民皆以朝廷法度行事,心中不由呐喊,区区200年,何至于糜烂至此地步?
从那以后,他就成为了梁王的客卿,他捕快身份极好,可以在各州之间传递消息,勾连义士,今次,他奉命前来邀请白云老祖,便是为了年后梁王赴京诛杀昏君,以正朝纲做准备。
“朝廷势微,宗门势大,梁王独臂拦擎,以何反?”
见白云子似有意动之色,宛豪连忙兴奋地膝行上前,小声道:
“还请老祖屏退左右。”
白云子瞅了他一眼,背靠矮椅,悠然道:
“愿讲便讲,不说送客。”
宛豪皱眉看向一旁奋笔疾书作者记录的周湘绣,又看另一旁打坐练功的青凤,一咬牙,道:
“好!梁王已联络金鼎教内实权人物、南宫世家四秀之首南宫一剑,当朝大将军与九常侍也有意相助,更兼五军校尉及缇骑中已有半数咱们的人,胶州境内,相助宗门不下百余。。。。。。”
白云子伸手打断报菜名一般的宛豪,一脸肃穆地说:
“如此行事,梁王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