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爷,咱们还是回去吧,若是老太爷知道您又——”
“哼,只要你不说谁又知道?这个地方我已呆得厌了!”
“孙少爷!”
一阵良久的沉默。
“罢了!回去吧!唉!”
胤禟和引章面面相觑,听见了这人声反而觉得是在做梦。这语调分明便是南方靠海一带之音调。字字句句却是官话,听在他们耳中,无一字不清晰。
“咱们跟上!”胤禟轻轻扯了扯引章的衣袖。
引章如梦初醒,低声应了,随着他默默往前。
如此看来,这些人并不是土著居民,而是中原流落至此,引章顿时放心,料想不会出什么意外。
不料跟了一阵,转了个弯,眼前是一片地势较为开阔的山谷,而那两人原本清晰的脚步声和隐隐可见的衣衫掠影都消失不见了,阳光静静的照耀在山谷中,一切明朗而静谧,浑无半点人音。
一时之间两人都有些发怔,愣愣的四下张望着。
“两位可是在找我们吗?”身后蓦然响起冷冰冰充满敌意的一声低喝。二人闻言身子一僵,胤禟一低头,方见眼前草地上不知何时映着两道长长的人影。
胤禟下意识轻轻牵起引章的手,两人缓缓转身,迎面对着刺目阳光,两人情不自禁半眯了眼,往那两人瞧去。
只见两人皆是一身深绿麻衣,上衣过膝,下着裤子,腰间束着一条褐色腰带,做短打打扮,束着发,小指大小的木笄穿发而过,却不是清廷所见,而是明朝发式。其中一人大概四十来岁年纪,精壮身材,方方正正一张国字脸,脸色堂黑,浓黑一双卧蚕眉下双目如炬瞪着他们,当真是虎虎生威。另一人身子瘦小高挑,大约十五六岁,生得甚是单薄,瘦长的脸,肤色白皙,薄薄的唇隐着淡淡的血色,眉目清秀,一双眼睛翻翻滚滚的眨来眨去,满是好奇的打量着他们。似乎是对他们的装扮甚是奇怪。
乍见之下,胤禟不禁心中一凉,情不自禁身子紧绷堤防起来,大清入关已经好几十年,而这两人打扮仍是前明样式,天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缘故而来到此地,但不管因为什么,对大清显然不会怀有好意。
果然,胤禟还没说话,那中年汉子目中精光四射,冷冷道:“你们是清廷走狗?怎的会到了此处?说!”
胤禟眉毛一挑挺直了身,堂堂大清皇子,他可不能在这人前露了怯。当下冷冷一笑,硬邦邦回道:“在下夫妻二人在海上遭遇风暴,船只沉没,醒来时便到了此岛,不料此岛上竟有人烟,当真难得!”
“据我所知,”那人探究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跳来跳去,依旧冷言道:“这一带附近海域几乎没有船只出没,两位这话怕是不实。”
“你自己也说是几乎没有并不代表完全没有,”引章生怕胤禟和他答话烟火味越来越浓最后生出什么事来,便叹了口气接口,无奈苦笑道:“实不相瞒,我二人在南沙往南一带遭遇了海盗,之后船行何处便不得而知,后来海盗船遭遇风暴,我夫妻二人于风暴中被海水刮卷至此。前几日,偶见这山林中有炊烟升起,便一路寻来,没想到今日果然遇见了两位!”
那男子绷着脸哼了一声,脸色却缓了许多,他略带谴责的目光飞快的瞟了那年轻男子一眼,引章便知,那日林中生火起了炊烟必定是这年轻男子偶尔为之,其实两人并不住在这儿,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天下来不但再也没见到炊烟,更是连人迹也无半点。
“这么说你们是从外边来的?”那年轻男子突然开口相问,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是的。”引章微笑着点了点头。
年轻男子眼中骤然泛起闪亮的光芒,脱口问道:“外边是什么样的?都有些什么?跟这儿比有什么不一样?”
“这——这从何说起!”引章愕然,与胤禟相视无语,这题目也太大了些,叫她一时半会怎么说得出来?
“孙少爷,”中年男子出言打断,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他仍是绷着脸,淡淡道:“孙少爷还是随在下回去吧,恐怕老太爷等得急了!”
少年咬咬唇,似是不甘又不敢与他争辩,他手指突然向引章二人一指,道:“好,我要带他们回去!”
“不行!”中年男子一声断喝,毫不犹豫的拒绝。
引章和胤禟相视一眼,不动声色,倒要瞧瞧他二人如何结果。无论如何,跟着他们走总好过独自在这岛上谋生存。
“范举!你别太过分了!”少年徒然大喝,冷冷道:“这两人手无寸铁,落难至此举目无亲,爷爷素来仁慈,便是带他们回去又如何?”
“他们是外人。”那叫范举的男子淡淡回应:“孙少爷太冲动。也太容易相信外人了!要知——”
“要知人心难测,知人知面不知心是吗?”少年冷冷一笑,嘴角撇了撇,讥讽道:“这个岛上,除了咱们家那二三十个人再无旁人,人心难测,嘿嘿,人心难测,也要有人可测才是!就这么两个人,你不觉得你的小心太可笑、太荒唐了吗!”
范举双目翟翟盯着他,也不动怒,半响道:“孙少爷,我知你早就想着要出去,但是——”
“想有什么用!”少年突然发起狂来,神态失常喊叫道:“除了你和爷爷,我不信有几人不想着出去!再说了,用不着你们一遍遍提醒我也知道出不去,我迟早要死在这、烂在这、魂魄都要飘在这!”他手一指胤禟二人:“好不容易风暴送来了两人,我只不过想问问外边的世界而已,你也不许,你不嫌自个管得太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