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孟铎难为情地挠了挠头,“日文还好,英文的话……也就马马虎虎。”
“嫂子,他谦虚了。”王正南接话说,“这小子洋文说得贼地道,洋人听了都夸,比方言那两下子正宗多了。”
胡小妍斜了一眼,略显责备道:“方言可不只是会说洋文,各有优势,不要比来比去的,省得寒了人家的心。”
孟铎立马谦逊地应和起来,“对对对,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大家都是为了江家,没必要争个高下之分。听说方兄是在码头上学的洋文,那里的语言更鲜活,我这种课本上学来的,往往拘泥于形式和文法了。”
到底是个读书人,说话难免文绉绉的。
王正南也点了点头,忙赔笑道:“嫂子,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拿方言当个参照,好让你心里有个大概。”
胡小妍抿一口茶,又将目光望向孟铎,继而问了几句学校都教了什么,怎奈“新词儿”太多,终于听不大懂,只好干脆地问:“孟铎,你既然去念了同文商业学校,那以后是准备要做生意么?”
“其实,我做什么都可以。”孟铎说,“大嫂,当年要不是您出钱供我念书,我恐怕还在大街上要饭呢,最多也就是扛包当个苦力。我现在马上就要毕业了,今天刚二哥带我过来,就是想来问问大嫂,您希望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家里的生意要是忙不开,我就来帮家里;家里要是希望我进衙署当差,我就去衙署当差,一切全听大嫂的安排。”
胡小妍心里涌出一丝暖意,“哎呀,你现在是个文化人了,就算不用江家照应,凭你自己,肯定也能在奉天站稳脚跟。”
“大嫂,可我是江家的人呐!”
一句话,孟铎表明了自己的忠心,“以后我在哪里,江家的耳目就在哪里。”
言至于此,胡小妍也就没再客气,再客气,反倒显得假了。
“嗯……你要是想来家里帮忙,倒是少不了你的位置,但我总觉得有点大材小用了。”她说,“最近这阵子,省府人事调动频繁,家里有几个老交情都落马了,你学业这么好,家里帮你搭个关系,应该很顺利就能进去,我看你还是去当差吧?”
胡小妍能有这般考量,也与奉天的时势有关。
奉军战败以后,少帅突然被委以重任,担当陆军整理处参谋长。
当然,受“整军经武”影响的,不仅仅是军界,毕竟已经封关自治,三省联合,所以省府的各个衙署也多有变动,一番汰旧换新之后,许多仅凭资历辈分才当上省府大员的人,纷纷解甲归田,只落得个没实权的闲差,江家自然也跟着受到了影响。
现如今,老帅、少帅锐意革新,再要任免文武官员时,学历已经成了最基本的条件。
孟铎恰在此时学成归来,既符合奉张求贤若渴的形势,又能续上江家在省府里的人脉,实在是一举两得。
正如胡小妍当年许下的愿景那般,省府里要有江家的人,而不是只认江家钱财的人。
不过,具体要去哪个衙门口儿,还需仔细考量、从长计议。
孟铎倒是不在乎,只恭敬地点了点头:“一切全听大嫂的安排。”
这时,王正南却说:“行了,孟铎,这回你也知道大嫂的想法了,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去院儿里等我一下,我有几句话要跟大嫂说。”
孟铎应了一声,起身告退。
胡小妍的目光随他而去,点点头,自言自语地微笑道:“这年轻人不错,以后没准儿会有大用。”
“嫂子……”王正南忽然有点紧张,“我哥刚才拍了电报,说他明天晚上能到家。”
“噢,吉省那边的事儿结了,办得顺不顺,没折什么人吧?”
“没折……就是,这个这个……好像还多了一个。”
“多了一个?”胡小妍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王正南提心吊胆,不敢高声,只敢俯身贴耳,悄悄嘀咕了几句。
胡小妍听后,“啪”的一声,把茶杯撂在几案上,脸上残存的笑意顿时荡然无存,“你哥真是越来越出息了,以前回来顶多带双破鞋,现在直接领回来个儿子,他是要气死我!”
“不不不,是干儿子,干儿子……”王正南连忙解释。
胡小妍稍稍平息下来,却又觉得不对劲,自顾自地念叨着,“好端端的,认什么干儿子,他又不是没有亲生的,是不是哪来的野种,打算找机会往家里领?”
王正南咂了咂嘴,“这个……应该不能吧?嫂子,你先消消气,现在还没看见人呢,你别急着下定论呀!”
胡小妍的反应有点过激,但这也不奇怪,倘若她也有一个儿子,想必对此就没那么在意了。
可话又说回来,每天看着江雅慢慢长大,她心里也不曾悔过,恼过,更不曾怨过。
也许是出于偏心,胡小妍已经渐渐从女儿身上,看到了某种似曾相识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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