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而且始终没有追查到江家头上,但这并不意味着江家就能高枕无忧,任何潜在的马脚,都有可能招来秋后算账。
另一方面,近些年来,江家之所以能够化解大陆浪人的诸多叨扰,关键就在于江连横把持着工会,东洋财阀代表为了避免延误生产,通常情况下,会尽力掣肘东洋侨民团体,轻易不愿招惹江家。
毕竟资本逐利,没那么多仇恨,眼里只有金钱。
“所以,江家凡事都可以退一步,唯独在西家行的地位不能退,必须要当总把头儿,否则江家就没了跟东洋人周旋的余地。”胡小妍冷冷地说,“谁敢在这行里动心思,想撬江家的地位,就算花多少钱、折多少人,江家都坚决不能让步。”
众人纷纷点头。
李正西当即附和道:“这话没错,不管是江湖还是官府,撑死了也是内斗,平日里人情往来,就算真撕破了脸,好歹也是知根知底,有脉络可寻,能拿住关键,洋人那就两说了,纯他妈的不讲理,一旦斗起来,准是你死我活。”
“不不不,你这话有失偏颇了。”王正南说,“洋人不是不讲理,而是不讲咱们的理,你只是没摸清他们的思路,要跟洋人打交道,那就得按照洋人的规矩来办,到时候你就会现,他们不求你死我活,只想挣钱,骨子里都是生意人。”
“这是咱们的地盘儿,凭啥要听他们的规矩?”
“你这叫意气用事,不成熟,你要想放开眼界,广交人脉,那就得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较真认死理没用,重要的是结果,方式可以灵活点,你看咱们现在不也改成握手了么?”
“那你的意思是,嫂子刚才说错了?”
“嘿,你还给我扣上帽子了!”王正南连忙解释道,“我是想说,洋人不能一概而论,仅就我个人的经验来说,西洋那帮人,脑子里最重要的就是两件事:挣钱和传教!不过,毛子和鬼子例外,他们离咱太近了,脑子里的想法就多!”
“那不就结了,你跟我争什么呢?”李正西莫名其妙。
王正南说:“我是不同意你刚才的说法,你不能把所有洋人都当成敌人,而是应该利用他们之间的关系,保全自身。这么跟你说吧,小河沿儿的李三爷,鬼子要想杀你,连眼睛都不带眨的;可英国洋行的李经理,大买办,鬼子要想杀你,他不得掂量掂量?”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大嫂:“嫂子,我跟你想的一样,江家在工会的地位不容撼动,但与此同时,咱们也得把住其他洋人的关系,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反正就是各取所需,这种需求越紧密,咱们应对突状况的余地也就越多。”
“有道理!”胡小妍点了点头,“而且,你刚才说的也没错,江家现在不比以往,有些生意,也的确应该让一让,倒不是嫌钱多心里慌,而是有些事儿,实在有损江家的脸面,蝇头微利,得不偿失。”
“嫂子——”
李正西有点坐不住了,但他的话还未说完,就立刻被胡小妍抬手打断。
“比方说,奉天有几条小型商店街,店铺买不起咱家的水火险,咱就别再去收保护费了,总共没多少钱,反倒显得江家档次低了,这部分生意可以让,咱们不跟线上的合字争了。”
薛应清和王正南纷纷表示赞同。
“不过——”胡小妍接着说,“小河沿儿摆地的生意不能让。”
听了这话,李正西总算是松了口气。
王正南却有些不解,忙问:“嫂子,为啥呀?咱从那些撂地卖艺的人手里,真就抠不出来多少钱!”
“二哥,不管钱多钱少,这也是我手底下那帮弟兄的营生,你别总想着拿我这边开刀行不行啊?”李正西很是不满。
“我没说要拿你开刀,而是在为江家考虑,实在不行,我再帮你给他们想其他出路不就完了?”
胡小妍抬手打断哥俩的争吵,说:“我从来就没指望在这行当里挣钱,江家不差这笔钱,差的是那些平地抠饼的艺人。他们那些人,天南海北,从哪来的都有,一路上行走江湖,道听途说,见多识广,这是重要的情报来源,所以不能让给别人。不过,薛掌柜说的也没错,咱们应该尽量缓和一下线上的关系……”
她看向李正西,接着吩咐道:“西风,今后让你的人少抽两成,也别再去收保护费了。”
“嫂子……”
“同时,以后也不用再往家里交数了,这样总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