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景昕的眼神渐渐变了:“如果事情只是刚才说的那样,梁峰的格局就只是一个寻仇泄愤的亡命之徒,而要利用许景烨去斗许长寻,也不用等到二十几年后的今天。以他今时今日的成绩,又有那么多人愿意将身家财产交到他手上洗白,就说明他城府极深,处事既狠毒又谨慎,而且还很全面——所以他的计划还有后半段。”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我想,如果我是梁峰,我会留着许景烨的命,我还会让他知道,许长寻已经舍弃他了,然后我会让他回来。看着他们父子相残,一定要比刚才的前半段来得精彩些。而父子间一旦有了这样的芥蒂,是无论如何都扶不平的。只要父子间一直斗下去,这场戏梁峰就能一直看,可以一直满足他心里的变态。”
程崎倏地笑了,扫过许景昕,看向周珩:“说让他回来的是他,我可不能做这种保证。我只能肯定地告诉你,他还活着。”
周珩盯着程崎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松了口气。
程崎又看向许景昕,问:“你怎么把话题绕到这里了,刚才不是说要让另一个‘她’看到真相吗?”
许景昕不动声色的扫过周珩,嘴唇似乎动了下,却又按耐住了,遂话锋一转,说:“我有一份东西,你们先看看。”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虽然没有明说,但有件事却被两人默契地压了下来。
许景昕起身拿起桌上的ipad,点了几下,放在两人面前的茶几上。
那是一份dna检测报告,上面清晰的展示着,送检的毛发检测,证实是母女关系。
许景昕说:“两份样本,一份是周珩的,一份是柳婧的。这件事已经没有悬念了。”
报告就摆在面前,然而两人都只是瞟了一眼,谁都不觉得惊讶。
许景昕看着两人的表情,问周珩:“周珩,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柳婧是你生母的?”
这个问题看似没头没脑,却很关键,周珩知道的契机,会直接影响到一些事的走向。
周珩隔了几秒才说:“一开始我只是猜测,那时候还在欧洲。等我确定这件事,就是前段时间,是‘她’无意间从蒋从芸口中确认的。我都听到了。”
“那么从你猜测到确定,中间几年你都没有去确认过么?”许景昕又问。
周珩摇头:“我虽然看得见,听得到,但我很少有机会出来。”
许景昕便顺着这个话茬儿说:“我看过一些资料,也问过人,无论是双重人格还是多重人格,彼此之间都是独立自主的,会有一段特定时间占主导地位。有时候,人格之间无法察觉彼此的存在,所以才会有‘时间错位’或是‘记忆遗失’的情况,这和失忆还不一样。不过也有少数案例是,原本的主人格会选择‘沉睡’,会将自己不愿意接受的记忆,交给分裂出来的人格承担,有时候这个分裂的人格甚至能知道所有。”
听到这里,周珩的呼吸节奏重了几分,她瞪向许景昕,带着敌意和警惕,身体也弓起来,好像随时都能炸毛。
许景昕语气却很平淡,没有用任何刺激性的语言,而是平铺直叙地说:“目前来看,另一个‘周珩’身上出现很多‘记忆遗失’的现象,而且她连自己的身份都搞错了。虽然你在欧洲修养的详细情况我并不清楚,但通过‘她’的描述,再加上那些监控画面,我大约可以猜到,在欧洲那段时间起主导作用的人是你。你交出主导权,是从欧洲回来以后。”
说到这里,许景昕故意停顿了片刻。
后半段话即便他不说,大家也是心知肚明的。
这个阿珩一号,承受了更多的痛苦,更多不愿意记起的回忆,更多残忍的过去,她才是那个分裂出来的载体。
许景昕没有点破,又把话题转向主导权切换上:“为什么你愿意交出主导权?”
周珩低下头,好像很不愿意似的,可她还是说道:“我不想回来面对那些人……而且只要我还‘存在’,医生就会认为‘我们’还没有好,‘我们’就要一直留在那里。”
许景昕动了动嘴唇,却没接话。
这个瞬间,他忽然明白了。
是了,就是因为不愿面对,因为要逃避,这个周珩承载了所有痛苦,如果回来以后仍是她作为主导,这就意味着她要不断面对造成这些痛苦的人,哪怕那些人只有间接关系,也会一再提醒她曾经发生的事。
“好了。”沉默许久的程崎,终于看不下去了,“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有这份检测报告也可以说明事实,只要‘她’知道自己是谁,就会提防梁峰。”
许景昕的眼里却划过一丝不认同:“还没有说到关键,身份认知只是开始。”
程崎正要反驳,周珩却突然开口了:“你说的关键是指什么?”
许景昕却没看她,仍盯着程崎:“梁峰为什么要针对周珩?上一代的恩怨与她有什么关系,他对许景烨和对周珩,态度和手段是有明显差别的。”
程崎眯起眼,却愣是没有吐出一个字。
直到周珩说:“因为他不是为自己报仇,是为梁琦。”
到此,许景昕终于转向她,神色中却没有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