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珩托着腮想了想,忽然笑道:“你知道‘撒旦恐慌’吗?”
许景昕扬了下眉,摇头。
周珩说:“就是八十年代在欧美盛行的一个概念,也算是一种心理问题,当时美国人普遍认为,那些恐怖小说、动漫、电影就是撒旦教徒的黑魔法,孩子的不良行为都是跟这些东西学的,而作为家长的自己没有责任。其中比较讽刺的一个新闻就是,当时人们坚信有一对基督教徒夫妇,他们对一个三岁的幼儿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利用儿童来完成宗教仪式,后来被判入狱。可是到了前几年,这对夫妇被无罪释放了。是不是很荒诞很可笑,但在二十几年前,美国人对这件事深信不疑。”
许景昕也跟着笑了。
这之后便是许久的沉默。
周珩一直看着他,直勾勾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她打了个哈欠,许景昕以为她要回去睡觉了。
可周珩却只是抱着膝盖,歪着头,问道:“依你看,我和她有什么不同呢?”
这个问题听上去很简单,也很容易回答,可他却不能轻易下结论。
眼前这个“周珩”敏感、易怒、脆弱,还因为那些负面记忆而阴晴不定,她现在看上去是平静的,却不知下一秒会变成什么样,可能就会因为他的一句话或一个用词而崩溃。
一个精神病人的痛点,是不能碰的,但问题是哪些是痛点,哪些不是呢?
尽管这样说有模糊重点、转移视线的嫌疑,但许景昕深思了片刻,还是这样问道:“你说的不同,是指人格还是性格?”
周珩当然知道区别,却故意为难他:“哦,那你先解释一下好了。”
许景昕再次意识到她的难缠,只好说:“虽然都是抽象的概念,但人格更像是一种内在的驱动力和自我意识,性格么就是外化的表现。或者这么说,人格是人,性格是衣服,我们会形容一件衣服是否大方得体,却不会说这件衣服很高尚。”
周珩说:“我以前的医生告诉我,无论是人格还是性格,我们经历的故事都是对它们监理、打破和重组的过程,直到完善。有的人打破之后没有重组,就崩溃了。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是崩溃的那种。”
这话许景昕接不上来,似乎怎么回答都不妥当。
周珩也没介意他的沉默,看着他好几次因为顾忌而接不上话,她也有一点成就感。
接着她又问:“我很好奇,你喜欢的是那个自认为是周琅的‘她’么?如果是的话,那么四舍五入,你喜欢的就是周琅了。”
这实在是有点胡搅蛮缠,还是偷换概念。
但许景昕只是笑笑,淡淡指出重点:“我认识‘她’的时候,不知道她自认为是周琅,对十一年前的故事也一无所知。我所认识的,就是现在的‘她’。”
周珩颇为自嘲地问:“那你觉得谁比较可怜?”
许景昕说:“如果可能,我希望那件事不要发生。”
“你真的很狡猾诶,你根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啊。”周珩眯起眼睛,随即又“咯咯”笑了,“不过你刚才也没有否认你喜欢‘她’。”
许景昕一顿,回忆了一下:“你问过这个问题么?”
“你是在装傻吗钟警官?”周珩反问。
许景昕又一次叹气,也不知道今晚是第几次了。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并指给周珩看。
周珩翻了个白眼,打哈欠道:“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去睡觉!”
周珩很快走出门口,还将门关上。
许景昕摘掉义肢,平躺下来。
然而他刚合上眼,门又被推开了一道缝。
他睁开眼,正要问“怎么了”。
就听周珩说:“无论如何,今天要谢谢你,景昕哥哥。晚安,好梦。”
门板再次关上。
这一次,屋里彻底安静了。
而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