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杉回江家林那天,夏至出差回了云州。乐有薇约他见面,捧出一方眉纹金星歙砚:“秦喵送你的。”
歙砚是中国四大名砚之一,与广东端砚、甘肃洮砚和黄河澄泥砚齐名。歙石是制作歙砚的原材料,石质润密,发墨如油,但是近年来原料锐减,价格涨得很猛。有的商人听说山里的老房子地基多是用老坑石料,甚至会冒着山体塌方的危险上山找石头。
秦杉为善思堂做修复,有些材料短缺,小五带着他跑遍周边县市。在大别山腹地的废弃老房子里,秦杉看到了几块歙石,石身呈云雾状,布满金星金晕,像夜空的银河,中间还掺杂了缕缕眉丝,轻扣有金声。
雨季,歙石经过雨水的冲刷露出地表,被秦杉所得。小五得知是歙石,恭喜秦杉发了财,他被人要求留意歙石,知道很值钱。
砚石和玉石都属于不可再生资源,早在2008年,老坑砚就禁止开采,秦杉用它们补齐了善思堂后厅的一处石雕,多出一些边角料。从美国回江家林后,他设计出砚台款式,请江爷爷认识的砚雕艺术家制作,作为那枚“平生欢”白玉闲章的回礼。
夏至喜爱水墨画,有时会画上几幅,送他歙砚很合适。他捧砚离去,江爷爷的藏书都弄回国了,12月初有个捐赠仪式,千头万绪都等着他去忙。
乐有薇坐在沙发上烧茶,目光扫过墙上大大小小的书画作品,还有两方砚台也在制作了,她和郑好一人一件。对于这人世,她有这么多喜爱之物,还有这么多喜爱之人,命运待她不薄。她拿起平板电脑,反复熟悉秋拍拍品资料,蓦地想到凌云。
凌云和她的团队成员是平常的上下级关系,不深交,万琴也不像个能跟谁同声共气之人,凌云在公司没什么朋友。她的珠宝玉器拍卖会主槌资格被方瑶抢走,一定非常憋屈,歌剧迷协会里,有她可以说说话的朋友吗?
本年度秋拍与凌云无关了,她每天按时回家,被母亲瞧出破绽。以往任何一次拍卖会,凌云都忙得脚不沾地,母亲打电话到贝斯特,得知女儿的拍卖会被关系户抢去了。方瑶可恨,凌云在家说过几次。
凌云无所事事地耗到下班时间,到家后,母亲捧出翡翠项链锦盒:“把它加上,能比那女人的价值高吗?”
方瑶的西洋珠宝多是18K金首饰,还有几条天然红珊瑚饰品,论价值颇不菲,但国人对红珊瑚的接受度不高。这条翡翠项链往业务部一递,就能扳回局面,凌云推回去:“妈,不用了。”
母亲说:“是你爸送你的成年礼,支配权在你手上。你以前也说过,拿去充充门面,不让人拍走就行了。”
凌云说:“万一呢?妈,真的不用。”
母亲泪巴巴,凌云烦闷:“你自己也舍不得,何苦拿出来?”
母亲沉默了,那次拦着不让女儿把它拿出去,是不想她后悔,靠女儿自己,将不会有机会赎回它。
换了平时,母亲就直通通地说了,这些时日她反省过,女儿性子偏激,但有些话没说错。她在外讨生活,会受多少冷眼,听多少闲话,抱有多少希望又再落空,都是能想得到的。
身为母亲,为什么要像个外人一样,让女儿怄气?母亲终于认了错:“算命的说,怪就怪你爸的名字没取好,视野开阔声势浩大的名字,命格不强就镇不住,害得你也受苦了。”
凌云斥为无稽之谈:“方瑶不见得能一直横着走,这次成交率如果不足六成,下次她还想抢,业务部就有理由拒绝她了。”
母亲没做声,关系户哪是那么好拦的?早些年凌越海风光的时候,女儿满街横着走,几时想过会被人欺负成这样。
11月27日,贝斯特本年度秋拍打响第一战,是特聘拍卖师叶之南主槌的陶瓷拍卖会,乐有薇依然送了花篮,携郑好在员工席落座。散场后,两人前去道贺,叶之南说:“阿豹在盯着唐烨辰。”
乐有薇笑了,唐烨辰对她打心理战,阿豹也能照搬。随时随地有双利眼盯着你,随时随地跟你玩命,唐烨辰没好日子过了。如果他告阿豹非法跟踪,阿豹两手一摊,他可什么都没干过,耍无赖总是不会吃亏的。
方瑶的珠宝玉器拍卖会定在第三天上午,业务部做好她弄砸锅的准备,安排的是小场地,把影响力控制到最低,乐有薇和凌云各自来看热闹。
方父请来名导演捧场,拍品里有一件品牌手镯是上世纪40年代的古董,导演亲自举牌得到它。他筹拍的院线电影是民国背景,片中的女主角在手镯里藏有毒针,猎杀了日本间谍。导演对众人说踏破铁鞋,几经波折,才发现这么一件绝美的道具,不计成本也要拿下。
记者们的器材闪个不停,导演夸赞拍卖师成全了他,他有信心让那一场美艳杀戮看点十足。凌云瞧着台上笑若春花的方瑶,怒而离席。
拍卖场外连空气都宜人些,凌云摸出打火机和烟,叶之南停车,无意间一看,顿时有些疑惑,走来问:“这场怎么不是你主槌?”
凌云赌气,脱口而出:“为什么就得是我?”
叶之南说:“珠宝类你是公司最好的一个。”
凌云心头一涩,叶之南冲她微微颔首告别,她犹豫了一下:“叶总,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