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真不可教!”陈小姐气愤地道,“榆木脑袋,跟你师父一个样儿!大行王朝三百四十二年,蒙狼山盗匪横行。这些马匪占据了蒙狼山,以杀人越货为生,当时的太南城城主一时疏忽,没有第一时间剿匪,导致这伙马匪坐大。这些马匪最喜欢做绑票的勾当,一日绑架了一个村姑,准备问村姑家要赎金。有一位公子,平日里就爱慕这村姑,但他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去赎人,情急之下,便只身前往蒙狼山跟马匪谈判,一人换一人,准备拿自己去换村姑。他倒是能说会道,坦言那村姑家没钱,且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家里肯出钱赎她的可能性很小,反而很有可能去报官。但自己是家中独子,家里也比村姑家有钱得多,家里肯定想办法凑钱。这伙马匪居然被他说动了,于是绑了他,放了那村姑。谁成想,这公子所言其实都是虚的,他早已没了父母,实是一个孤儿,自然没人来赎,最后被马匪杀了,丧了命。那么,我再问你,公子为了村姑而死,是这村姑害死了公子吗?”
“一年半后,大行王朝发兵剿了蒙狼山。”王富贵点头道,“所有马匪都被乱刀砍死,那太南城城主因为剿匪不力,被革职查办。那公子之死,以及被马匪害死的所有百姓,罪魁祸首都是马匪本身、以及处事不力的太南城主,甚至大行王朝。但无论怎么算,都算不到那村姑头上。”
“后来据说那村姑为了这个公子守了一辈子寡?”张二道,“她其实也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公子?”
“不,不是的!”陈小姐斩钉截铁地道,“那村姑守寡,不是觉得自己害死了公子,而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她再也遇不到那么爱她的男人了,一想到那为她而死的公子,便觉得别人都不行,所以才守了一辈子寡。这不能理解为赎罪和忏悔,而是爱。”
“不管因为什么。”王富贵抬头,语重心长地看着田大,“你懂了吗?”
田大一杯酒下肚,还是摇头:“我本可以跟他言明的,他就不会死了----”
“那母亲也会去想:我本可以早点去死,这样我儿子就不会犯傻去把自己冻死了;那村姑也会想:我本可以那天不走那条路,就不会被马匪抓到了,或者说被马匪抓到我本可以立刻自尽,这样公子就不会为我而死了。”王富贵道,“这天下事若一直去想我本可以,那就全然没有道理可讲了。我们跟你讲这些,不因为你是老李的徒弟,我们要宽你的心。而是因为这确实完全没有道理,若天下所有的恶果到最后都由好人的‘我本可以’来承担,若天下所有的人命到最后都归结于好人的‘他是因我而死,是我害死了他’,那根本道理便会被动摇。那些心怀恶意的、杀人越货的、穷凶极恶的真正恶人,如真正杀死周报恩的海壮天,如真正杀死公子的马匪,他们巴不得你们这么去想,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仅仅把你们当作好人善人,更当做傻瓜蠢货。长此以往,若所有好人善人都这么去想了,那天下便再无道理可言。”
“那周报恩,为一粥一饭之恩,心里认定了你这个朋友,于是为朋友两肋插刀,慷慨赴死。虽浑身没有一丁点功夫,但当得起侠义之士。”张二重重地道,“这种人,当尊重,当敬佩,当书之以文章传之以歌谣。你呢?你把他当朋友吗?在我看来,你对他的态度始终高高在上,哪怕此刻也是。你认为你是武林高手,可以左右得更多。你认为是你害死了周报恩,实则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是大侠是英雄,而周报恩却只是一个没有功夫的贫苦百姓。你觉得你本可以左右他的命运,却未曾想过,他最后死的时候,心中所想是自己为了朋友而死,救了朋友一命,快哉至极。你若真看得起他,此刻便该赞颂于他的情义,而不是自责自己的未曾察觉。因为你越是责怪自己,实则心中便越是觉得他死得无意义,这是对他一命之恩的极不尊重。”
田大这下,彻底怔住了。
陈小姐拿来酒杯酒碗,一人倒了一碗,随后捧着酒碗站起身来道:“敬义士周报恩!”
“敬义士周报恩!”所有人道。
田大含泪喝了这碗酒。
喝完后,田大又默默地道:“可是那北禾城呢?若不是我阉了海壮天,北禾城最后何至于此----”
这一问,客栈四人都面色肃穆了起来。
老李已经沉默了半天,最后他悠悠道:“若北禾城现状怪你,那大行王朝如今的乱世岂不是要怪我们四个?真这么算起来,我们几人,对了,再加上莫墨他们,岂不是要被千刀万剐?”
田大愣了,忙说:“不,大行王朝的倒台不能怪你们----”
“那北禾城的事情也不能怪你。”王富贵道。
田大一想,好像,无从反驳。
作者有话说:
再次声明,书中道理,谁说的就是谁的道理。
王富贵说的,就是王富贵的想法;张二说的,便是张二的认为。
并不一定,就是笔者,也就是我的价值观。
不抬杠,谢谢。
第127章老李的故事
◎认识周报恩。◎
一时之间,整个客栈都安静了下来。
给田大处理完心结,五人相互回顾,脸上都有郁郁之色。
实则是因为,除却老李是田大的师父不谈,其余三人,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想当年大行盛世的时候,他们都是为了朝廷效力的,虽官职不同,但宫门之内,皆有交情。
()
||